王秀兰的儿子一家三口,第三次把她一个人撇下,自己出国旅游了。
他们的话说得很好听:「妈,年轻人有自己的玩法,您跟着怕您累着。」
行,他们玩他们的,王秀兰觉得自己也能找点自己的乐子。
于是,在他们飞去普-吉岛的第二天,她也拖着行李箱出了门,登上了去地中海的豪华邮轮。
她把手机彻底关机,在海上痛快地玩了二十一天,完全断了联系。
直到邮轮方通过卫星电话找到正在甲板上晒太阳的她,听筒里传来儿子火急火燎的声音:
「妈!您跑哪儿去了?快回来吧,家里出大事了……」
01
周六中午,王秀兰在厨房忙活了半天。她知道儿子周健一家今天回来吃饭,特意做了他们最爱吃的红烧带鱼。
饭桌上,周健把一块鱼肚子上的肉夹给儿子豆豆,清了清嗓子。
「妈,有个事跟您说一下。」
王秀兰的心沉了一下,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。
周健接着说:「下个月,我跟林悦准备带豆豆去一趟普吉岛,庆祝我们结婚八周年。」
儿媳林悦笑着接话:「对,妈,机票都看好了,就等付款了。」
小孙子豆豆在旁边拍手:「去看大象!我要去看大象!」
一家人说说笑笑的,气氛很好。可王秀兰觉得那股热乎气怎么也到不了自己身上。
她挤出个笑脸:「那挺好,是该庆祝庆祝。」
她顿了顿,试探着问:「打算什么时候走?我也好准备准备,去海边得穿条花裙子。」
她话说得平常,心里其实没什么底。
话音刚落,她就看见林悦朝周健递了个眼色。那眼神很快,但里面的意思很清楚。
周健脸上的笑僵了一下,随即说:「哦,妈,这次……就我们三个去。」
他好像在找合适的词,眼神有点飘忽:「主要是林悦工作太累,想让她彻底放松一下。您跟着,还得操心我们,我们不想让您受累。」
林悦也跟着说,声音很柔和:「是啊妈,我们行程排得满,怕您身体吃不消。您在家也清净,我们回来给您带那边的特产。」
豆豆仰着头,天真地问:「奶奶不去吗?奶奶不去看大象吗?」
林悦赶紧把豆豆拉到怀里,小声跟他说着什么,大概是奶奶年纪大了,坐飞机会不舒服之类的。
王秀兰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,心彻底凉了。
又是这套说辞。
前年去日本,去年去新加坡,都是一样的话。
在这个家里,她好像就是个保姆,有需要的时候才被想起。
桌上的红烧带鱼,突然看着有点腻。她刚才尝过,味道正好,现在却觉得有点咸了。
心一下就空了。
她低头用筷子拨着碗里的米饭,一粒一粒地数着,喉咙发紧,饭也咽不下去了。委屈,还有点说不出的火气,堵在胸口。
02
王秀兰抬起头,声音不大,但饭桌上的人都听清了。
「怎么每次出去玩,都是把我一个人扔家里?」
她看着周健和林悦,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。
「前年去日本,去年去新加坡,你们都说怕我累。我这身子骨还没那么差,真就走不动道了?」
她话一说完,桌上的气氛就僵住了。
周健想说话,被林悦抢了先。
林悦放下碗筷,身体微微向前,脸上带着那种“我都是为你好”的关切:「妈,您千万别误会,我们真没那个意思。」
她停了一下,好像在组织语言:「这次去普吉岛,我们报了几个项目,比如浮潜、玩帆板,还有快艇,都挺耗体力的。」
她接着说:「我们就是担心您去了玩得不尽兴,身体再累着。」
她这番话,说得王秀兰好像只能在家坐着摇椅晒太阳。
「再说,豆豆现在正是闹腾的时候,带出去肯定事儿多。我们俩都顾不过来,您跟着去,肯定也得跟着操劳,我们不想让您跟着受罪。」
这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显得孝顺,又把她撇得干干净净。
周健赶紧点头:「对,妈,林悦说得对,我们也是为您考虑,您就在家好好休息。」
「为我考虑?」王秀兰心里冷笑一声。
这句话真好用,听着是孝顺,实际上就是嫌她碍事。
她心里跟明镜似的,普吉岛那么多酒店,找个沙滩椅躺着,看看海,吹吹风,难道这也叫“不适应”?
说到底,就是觉得带上她麻烦,多一份开销,还破坏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画面。
王秀兰觉得自己有点傻,一次次被这种借口打发。
委屈和火气在心里搅成一团。
但她能说什么?为了出去玩,跟儿子儿媳大吵一架?
她看着周健躲闪的眼神和林悦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,突然觉得没意思。
她深吸一口气,把那股火压下去,扯了扯嘴角:「行,那你们玩得开心点。」
声音有点干。
03
回到自己那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,关上门,世界一下子安静了。
王秀兰脱了鞋,直接瘫坐在沙发上,刚才在儿子家撑着的那口气,瞬间就散了。
她越想心里越堵得慌。
脑子里乱糟糟的,全是过去的事。
周健刚结婚那会儿,小两口工资不高,房价一天一个价,愁得整宿睡不着。
是王秀兰拿出自己攒了大半辈子的存款,又跟亲戚朋友借了点,才给他们凑够了首付,让小两口在这个城市里安了家。
那时候,周健握着她的手说:「妈,您放心,这钱我们以后肯定还您,我们一定好好孝顺您。」
林悦也在旁边笑得一脸真诚:「妈,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,您的事就是我们的事。」
“一家人”这三个字,当时听着,心里真暖和。
豆豆出生后,林悦产假一休完就得回公司。那时候的育儿嫂一个月要一万多,王秀兰听了直摇头。
她二话不说,收拾了行李就搬去儿子家。喂奶、换尿布、哄睡、做辅食,一晃就是四年。
她的腰椎间盘突出就是那时候落下的,头上的白发也多了不少。
那些年,小两口嘴也甜:「妈,您太辛苦了!」
「妈,有您在,我们才能安心上班。」
可每次手头紧,房贷还不上了,或者豆豆的早教班该续费了,他们总会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叹气。
王秀兰心软,怕他们压力大,怕委屈了孙子,就从自己的退休金里,几千几千地往外拿。
她从没记过账,觉得一家人没必要算那么清。
可她掏心掏肺,换来的就是一句「您在家好好休息」?
她想要的,不是他们还钱,就是要一点最起码的尊重。
她拿起手机,翻开相册。里面全是豆豆的照片,还有几张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。
翻着翻着,她的手指停住了。
是他们去日本和新加坡时发的朋友圈,她特意存下来的。
照片里,阳光、沙滩、异国风情的街道……周健搂着林悦,豆豆在中间笑得咧着嘴。一家三口,看着特别幸福。
每一张照片里,都没有她。
第一次,她忍了,告诉自己年轻人爱玩,老年人跟不上。
第二次,她也忍了,想着他们可能预算紧张。
这是第三次了。她不想再忍了。
她这辈子,活得太累了。掏空了自己,最后还被人嫌弃。
凭什么?
04
她坐在沙发上,电视里正好在放一个旅游节目的广告。蓝天,白云,一艘巨大的白色邮轮在海上航行,甲板上的人们端着酒杯,一脸惬意。
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:他们能出去玩,凭什么她就得在家憋着?
他们不是总说“年轻人有自己的玩法”吗?
行,她这个“老年人”,也有自己的玩法。
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,在她心里迅速扎了根,越长越大。
她感觉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。
她从沙发上站起来,走到书房,打开了那台很久没用的台式电脑。
屏幕亮起的光,映在她眼睛里。
她在搜索栏里敲下几个字:“老年人邮轮游”。
国内的,不行。要去就去个远点的地方,一个他们没去过的地方。让他们看看,她这个老太太,不是只会做饭带孩子的。
她滑动着鼠标,屏幕上的信息一条条闪过。
突然,一行字跳进她的眼睛:「地中海风情,12国21天豪华邮轮之旅」。
图片上,雪白的邮轮停靠在蔚蓝的港口,岸上是充满异域风情的古老城镇。
悠闲、享受、不用天天换酒店赶路……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?
她越看越激动,好像已经闻到了地中海的海风。
她想明白了,人得先对自己好。
指望别人良心发现,太难了。与其在家生闷气,不如拿着自己的钱,去看自己的风景。
谁规定当妈的就得一辈子围着子女转?她偏不。
决定了,就马上去做。
她对比了几家旅行社的产品,最后选定了一个口碑最好的,21天的地中海邮轮套餐。
价格要五万多,但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付了款。
用的是她自己的退休金和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。这笔钱,本来是给自己养老应急,或者留给豆豆的。
但现在,她决定先为自己活一次。
接下来,她开始办签证,准备行李。申根签的手续挺麻烦,还要去录指机纹,但她一点都不觉得烦,心里全是期待。
她翻出了箱底的花裙子,又去商场买了几件适合在海边穿的亮色衣服。
这一切,她都做得悄无声息。
周健和林悦忙着规划他们的普吉岛之旅,每天讨论住哪个酒店,玩什么项目,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变化。
偶尔打个电话,也都是些琐事。
「妈,豆豆那件蓝色的防晒衣您放哪了?」
「妈,这个月物业费交了吗?」
「妈,冰箱里没什么菜了,您明天记得去买点。」
她都一一答应着,心里却在想,快了,再过几天,这些事就都得他们自己做了。
05
出发前一天,王秀兰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。
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签纸,在上面写了几行字:
「燃气总阀关了。」
「水电费刚交过。」
「冰箱冷冻室里有饺子和包子。」
「阳台上的兰花三天浇一次水。」
「我出去走走,勿念。」
没有抱怨,也没有解释。
她把纸条压在客厅的茶几上,位置很显眼,他们一回来就能看见。
做完这些,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几十年的家。
然后,她提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,掏出手机,长按了关机键。
屏幕黑掉的那一刻,她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。
再见了,那个总是在付出的王秀兰。
她终于明白,有些事,得自己放过自己。
至于他们,就让他们过一段没有“万能老妈”的日子吧。
踏上邮轮的那一刻,王秀兰感觉像进了另一个世界。
船很大,装修得很气派。她的房间有一个小阳台,推开门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。
海风吹在脸上,带着点咸味,也带着一股自由的味道。
这和憋在那个小房子里的感觉,完全不一样。
船上像个移动的城市,有好几个餐厅,从中餐到西餐,什么都有。还有剧院、商店、游泳池。
她彻底放松了自己。
每天睡到自然醒,上午在甲板上散步,下午找个咖啡厅坐着看看书。晚上就去看演出,或者听听音乐。
她甚至换上新买的泳衣,去泳池里泡了泡。虽然有点不好意思,但水里的感觉很舒服。
手机一直关着,没人打电话来问这问那。
世界清净了,只剩下海浪声和自己的心跳声。
她在船上认识了几个和她一样独自旅行的老姐妹,大家很聊得来。一起吃饭,一起散步,一起聊聊各自的家事和烦恼。
偶尔夜里,她一个人站在阳台上,看着黑漆漆的海面和天上的星星,心里也会想家,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轻松。
她开始喜欢这种只为自己活着的日子。
06
这天,她正躺在甲板的椅子上晒太阳,一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,上面放着一部卫星电话。
「请问,您是王秀兰女士吗?」
她愣了一下,点了点头。
服务生把电话递给她:「女士,您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。您的儿子通过大使馆紧急联系到了我们船方,请您接电话。」
王秀兰心里咯噔一下,但还是接了过来。
电话那头,是周健火急火燎的声音:「妈!您跑哪儿去了?快回来吧,家里出大事了……」
王秀兰把电话听筒从耳边拿开了一点,船上的风声很大,但她还是听清了儿子话里的每一个字。
她没有慌,反而很平静地问:「出什么大事了?谁病了?还是谁进医院了?」
电话那头的周健愣了一下,好像没想到她会这么问。
「是豆豆,豆豆发高烧了!」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急又累,「我们从普吉岛提前回来了,下了飞机直接去的儿童医院。烧到三十九度八,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,又吐又拉的,折腾了一晚上。」
王秀兰的心揪了一下,但她还是稳住了。
「去医院了就行。医生怎么说?开药了吗?按时喂药,多喝水。」她说的都是最常识性的话。
「说了,药也开了,可他吃了就吐,水也不喝,就一直哭,闹着要奶奶。」
周健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,「妈,您快回来吧,我跟林悦两天没合眼了,家里乱成一锅粥,我们俩真的撑不住了。」
王秀兰沉默了几秒。
「我回不去。」她说。
「什么?」周健的声音一下就拔高了,「您在哪儿?您怎么就回不去?豆豆都病成这样了!」
「我在国外的邮轮上,船要按航线走,不是我想下就能下的。」王秀兰的语气很平淡,像在说一件跟自己不相干的事,「我买的船票,要十几天后才到港。」
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,久到王秀兰以为信号断了。
然后,她听到周健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口气问:「妈,您一个人跑国外去了?您……您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?」
「我说了你们也未必在意。」王秀兰看着远处的海平线,「你们有你们的安排,我也有我自己的。豆豆生病,我心里也急,但你们是他的父母,照顾他是你们的责任。听医生的话,好好照顾他,他会没事的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
「我这边国际漫游很贵,先挂了。」王秀兰没等他说完,就按掉了电话。
她把电话还给服务生,道了谢,然后慢慢走回自己的躺椅。
海还是那片海,天还是那片天,但她的心,乱了。
07
同行的几个老姐妹看她脸色不对,围过来问她怎么了。
「家里小孩病了,儿子让我赶紧回去。」王秀蘭简单说了一句。
「哎哟,那可是大事,这可怎么办?能提前下船吗?」一个姓赵的姐姐关切地问。
王秀兰摇摇头:「下不了,下一站停靠是三天后在希腊。就算下了船,买机票转机,折腾到家也得好几天。」
她心里清楚,就算她能立刻飞回去,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。
这次是豆豆生病,下次可能就是别的事。只要他们觉得撑不住了,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她。
那个晚上,王秀蘭在阳台上站了很久。
她担心豆豆,孙子毕竟是心头肉。她脑子里一遍遍地想,他有没有退烧,有没有好好喝水。
但她也清楚地知道,她不能回去。
如果这次她回去了,那她这趟旅行就成了一个笑话。
以后,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走出那个家门了。
她的儿子和儿媳会觉得,只要他们有需要,不管她在哪儿,在干什么,都必须第一时间赶回来。
她这辈子,不能就这么过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,船上的活动她照常参加,只是话少了很多。
周健没有再通过船方联系她,她想,他大概是生气了。
也好,都冷静一下。
08
又过了两天,船在雅典靠港。游客们都下船去参观卫城了,王秀兰没去,她找了个能用Wi-Fi的咖啡馆,打开了手机。
刚一开机,几十条微信和未接来电的提醒就弹了出来。
全是周健和林悦的。
她点开微信,最新的几条是林悦发的语音。
第一条,声音还很客气,带着点撒娇的意味:「妈,您在哪儿呢?豆豆好多了,但他想您了,您早点回来好不好?」
第二条,听着就有点不耐烦了:「妈,您怎么还不回信?周健说您在国外,我们不是不让您出去玩,但您好歹说一声啊。家里这一堆事,我公司那边都请了好几天假了。」
第三条,语气已经很不好了:「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?豆豆是您亲孙子,您就真的一点不心疼?我们俩为了照顾他,工作都耽误了,这个损失谁来负责?」
王秀兰面无表情地听完,然后打了一行字过去。
「豆豆好了就行。我还有一周到港,到时会回国。你们是成年人了,也是父母,工作和家庭要自己学着平衡。」
她没有提“损失”那两个字。她这辈子为他们付出的,又该怎么算?
发完,她就把手机调回了飞行模式。
她不想让这些事,毁了她剩下的旅程。
09
一周后,邮轮抵达终点港。
王秀兰拖着行李箱,走下舷梯,踏上了坚实的土地。二十多天的海上漂泊,让她觉得有点不真实。
她没有直接回家,而是在港口城市的酒店住了一晚,好好休整了一下。
第二天,她才坐上回家的火车。
她没有通知周健和林悦。
回到自己那套小房子,一切都和走的时候一样,只是阳台上的那盆兰花,叶子有点发黄,看起来缺水了。
她放下行李,先给花浇了水,然后把屋子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,把带回来的东西都归置好。
忙完这一切,已经是下午四点。
她洗了个澡,换了身干净衣服,才拿出手机,给周健打了个电话。
「我回来了,现在在我自己家。」
电话那头的周健听起来很意外:「妈!您回来了?怎么不提前说一声,我们好去接您啊!」
「不用,没多少行李。」
「那您晚上过来吃饭吧?林悦今天买了好多菜。」
「不了,今天累了,想早点休息。我明天上午过去看看豆豆。」王秀兰的语气很平静,但也很坚决。
她挂了电话,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,加了个荷包蛋。
吃完面,她坐在沙发上,看着窗外慢慢暗下来的天色,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。
这个家,才是她自己的。
10
第二天上午,王秀兰拎着给豆豆买的玩具,去了儿子家。
开门的是林悦,她脸上带着客气的笑,但眼神里有点复杂。
「妈,您回来啦。」
屋子里收拾得还算干净,看来他们这半个多月,也自己过下来了。
豆豆看见她,高兴地扑过来:「奶奶!你给我买的什么?」
孩子已经完全好了,活蹦乱跳的。
王秀兰陪豆豆玩了一会儿,周健从房间里走出来,脸色也不太好看。
一家人坐在客厅里,谁也没说话,气氛有点尴尬。
最后还是周健先开口了。
「妈,您这次出去,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?您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?」他这话听着是关心,其实是责备。
「我跟你们商量,你们会同意吗?」王秀兰看着他,反问道,「你们去普吉岛,跟我商量了吗?」
周健被问得哑口无言。
林悦在旁边打圆场:「妈,我们不是那个意思。主要是您一个人在国外,万一有什么事,我们也不知道。」
「我这么大的人了,能照顾好自己。」王秀兰顿了顿,觉得有些话必须说清楚,「周健,林悦,我今天来,就是想跟你们谈谈。」
她坐直了身体,看着他们两个。
「以前,是我做得不对,把你们惯坏了。让你们觉得,家里所有事都该我兜着,孩子也该我管着。」
「我帮你们凑钱买房,帮你们带大豆豆,那是我当妈、当奶奶的心意,不是我的义务。现在豆豆也上幼儿园了,你们这个家,该你们自己撑起来了。」
她的话说得很慢,但每个字都很清楚。
「我老了,也该有我自己的生活了。以后,我不会再搬过来跟你们一起住。我会住在我自己的房子里。」
「你们需要帮忙,可以开口,我能帮的,肯定会帮。但你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,把所有事都理所当然地推给我。」
林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想说什么,又没说出来。
周健低着头:「妈,我们知道错了。您别生气,我们以后改。」
「我没生气。」王秀兰摇摇头,「我只是想让你们明白,你们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家庭了。你们要学着自己解决问题,而不是一出事就找妈。」
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,递给林悦。
「这是我邻居推荐的家政公司,钟点工打扫得挺干净的,你们要是忙不过来,可以试试。」
11
从那以后,王秀兰真的再也没去儿子家常住过。
周健和林悦一开始很不适应。
家里没人打扫,变得乱糟糟的;冰箱里经常是空的,晚饭只能点外卖;豆豆偶尔生个小病,两个人就得轮流请假,手忙脚乱。
他们也抱怨过,也跟王秀兰打过好几次电话,试图让她心软。
但王秀兰守住了自己的底线。她会去看孙子,带他去公园玩,但天一黑,她就回自己的家。
他们让她帮忙,她会问清楚是什么事,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大包大揽。
慢慢地,周健和林悦也习惯了。
他们请了钟点工,学会了用电饭煲预约煮粥,也开始研究菜谱。林悦甚至还报了个周末的烘焙班。
虽然家里还是会偶尔乱七八糟,但这个小家,开始有了他们自己的烟火气。
王秀兰的生活也丰富了起来。她报名上了老年大学的书法班,还加入了社区的合唱团。
她跟着邮轮上认识的那些老姐妹,又去了几次短途旅行。
她和儿子一家的关系,反而比以前更好了。
距离产生的美,大概就是这个道理。
他们不再是捆绑在一起的保姆和雇主,而是真正的一家人。
见面时,会聊聊各自的生活,关心对方的身体,而不是张口闭口都是家务和孩子。
这年春节,一家人又聚在王秀兰的小房子里吃年夜饭。
饭桌上,林悦做的菜虽然样子一般,但味道还不错。
周健举起酒杯:「妈,这一年,辛苦您了。」
王秀兰笑了笑,没说话。
他又说:「我们五一的时候,打算去趟桂林,那边山水好,节奏也慢,适合老年人。妈,您跟我们一起去吧?」
他问这话的时候,眼神很真诚。
王秀兰看着儿子和儿媳,又看了看旁边吃得满嘴是油的孙子。
她端起自己的饮料杯,跟他们碰了一下,慢慢地说:
「行啊。不过我得先看看我合唱团的排练时间,不冲突的话,就跟你们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