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1953年夏天的尾巴,抗美援朝的胜利还在耳边回荡,一辆没有任何特别标记的吉普车慢悠悠地开进了哈尔滨。
车上坐着一位身穿陈旧军装的将军,帽檐几乎盖住了脸,可他一刚一下车,哈军工的迎接人员就一眼认出,这位就是凯旋回来的彭德怀。
彭总这趟不是冲着打仗去的,而是为了教育和国防的根基来,好不容易学院准备了个送行的晚宴,但他突然就生气了,狠狠问起陈赓。
这人是谁呀?凭啥能坐在这儿?
一句话一出口,整个场子都静得可以听见针掉地上的声儿。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啊?又是哪个原因让彭总那么生气?
风雪归来
1953年夏天刚过去没多久,一辆普通的军用吉普车慢悠悠地开进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的大门。车上下来的人走得稳稳当当,不带一点虚假和浮夸。
他可不是别人,正是刚在板门店签了停战协议、带领志愿军赢得抗美援朝战争的彭德怀。
这位为中国军人争得尊严的将军,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北京述职或休整,而是南下察看工业发展情况,然后又折返回东北,特意来到还没正式开学的哈军工。
院长陈赓早就听说了这事,不过他清楚彭总的个性,越是老战友,越不能用那套迎来送往的老套招数。
等到彭总一到学院门口,就一进门就对陈赓说话了。
这地方怎么样啊?师资是不是挺强的?孩子们的基础还行吧?
大家都知道,哈军工是共和国战后谋划的一颗关键棋子,目标是建立一所以集结多兵种技术人才的顶尖军事学院,这可是国家的重要宝贝,不能随便叫唤。
和往常一样,彭总没有直接发话,而是走访了机械系的实训室、化学实验室,还特意去看了土木工程教研组的情况。每到一处,他都不是随便看看,而是详细打听,问个不停。
这台车床是啥型号的?是进口的还是仿制的?学生们能自己单独操作吗?用的材料精度符合要求吗?有多少学员能看懂设计图纸呢?
他提的每个问题都点到痛处,把在场的年轻老师们问得满头冒汗。
午后的座谈时,老师和学员们围成一圈,彭总随意拉了把椅子坐在最边里,那目光平静中带着战场上打磨出来的锐利,总是不断地追问,直击人心。
你们觉得这老的课程安排合不合理啊?有没有偏离实际操作?是不是多少照本宣科了点?
他的话更像是一场战地动员,讲的都是朝鲜战场上通信兵在零下三十度的山谷里接线的场景,志愿军工兵在敌机轰炸下连夜修桥的事迹,并没有歌颂战争的胜利,而是一遍遍地强调那些困难和坚守。
现在战争或许告一段落,但背后那场斗争才刚刚拉开序幕,我们不能光顾着赢得眼前的胜利,还得争取赢得未来的局势。
等彭总回到宿舍,坐在那台旧旧的书桌前,看着陈赓递过来的几份文件,眼神一直很专注, 带着点沉甸甸的情绪,直到深夜时分,陈赓给他泡了杯茶,他才收起笔,带着一丝疲惫却又略带欣慰地说道。
你这边啊,不光得教会他们怎么造坦克、怎么造飞机,更得让他们懂得不仰赖关系、不搞特权,这才是真正新中国军队的脊梁。
饯行波澜
那天晚上,彭德怀刚视察完哈军工,学院里亮堂得不得了,从行政楼到食堂门口都挂起了点到为止、但特别用心的红布标语,几位年长的教授亲自写了感谢的话贴在墙上,气氛挺温馨,毫不做作。
虽然学院刚成立不久,硬件还不算完善,但送别彭总这位刚从战场凯旋的将军,师生们都当成莫大的荣幸,没想到一顿原本温馨的晚餐居然引发了这么大波澜。
这顿饭原本是陈赓亲自安排的,连续两天到处视察,彭总几乎没歇过脚。陈赓心想着,临别的时候总该摆上一顿像样的饭,让老战友能吃口热腾腾的菜,喝两口老白干。
收到邀请后,彭总如期而至,走进门时还在和几位老教授聊天笑谈,等待众人起身迎接的瞬间,他像平时一样迅速环视了一圈饭桌,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桌子另一端。
那位年轻人大概二十出头,身穿一身学员制服,安静地坐在离主位不远的角落。那会儿,他没有抬头,只是低头玩着搪瓷碗,脸上带着些拘谨和不自在的神情。
“陈院长,他是谁呀?凭什么让他坐在这里?”
本来热热闹闹的饭堂突然变得鸦雀无声,陈赓心里一紧,看了眼彭总的方向,那孩子正是彭启超,赶紧走过去,小声跟他解释几句。
“彭总,是启超,小彭,他说挺久没见您了,想着临走前让他坐一会儿,也好聊聊天……”彭总听完,脸色却没变轻松,转过身,慢悠悠地一字一句说。
“启超只是个学员,和那几百号学员没啥两样。他能坐到这儿,谁给他的这个资格?你我都是军人,聊这个时候,讲究的是原则,这位置是留给教员和干部的,不是给学员凑热闹的。”
就这样,彭启超在陈赓的示意下悄悄离开了,没有发一丁点声音。彭总这才轻轻吐了口气,语调也变得低了些,但依旧保持着铁一般的决心。
一名军人的骨气呀,得从学员阶段就开始锻炼出来,什么叫不搞特殊?那得从我们自己人做起,带头树立榜样。
在餐桌上,他先是站起来,走向老教授的桌子,逐一敬酒。许多教授都激动得眼眶泛红,手也有些颤抖着与彭总碰杯。这次饭局,气氛总算变得平静了许多。
那晚的风,所有参加宴会的人都记得清楚,哪怕战绩再辉煌、职位再高,在军队这个讲规矩、看原则的地方,没人能依靠关系坐到不属于自己的位置,特别是姓彭的那位。
宴会散了好一会儿以后,行政楼后面的那间老旧宿舍里,灯依然亮着。陈赓坐在床沿上,有点儿闷闷不乐。
可能我想得不够周到。
坐在书桌前的彭德怀没有出声,他盯着桌上的那只搪瓷茶缸,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回忆,表情已经不像饭堂时那么严肃了,眉头舒展开几分,但眼角还隐约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担忧。
你轻声问:“启超他……还挺得住吧?”
我让他回宿舍,没多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。彭总,他其实心里早就知道您会有这样的反应,他还说他不该来。
彭德怀默默停顿了一会儿,慢悠悠地掏出一个旧布包,轻轻一解,一股烤过的麦子香味马上在屋里飘散开来,里面是几片金黄色的馒头片。
你跟他说,让他过来,陪我吃这个就行了。
这孩子的胃不太行,小时候在太行山上,跟着他娘跑难的时候,吃了不少树皮和草根。后来我收养他,他连续几天都拉肚子,我才知道,他忌粗粮。之后这些年,我一直记着,他喜欢吃烤馒头。
片刻之后,彭启超站在门口,神色忐忑,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,脱了帽子站得笔直,声音也带点哽咽。
报告首长,我……我不该坐那位置。
吃点吧,要是凉了就不好咀嚼啦。
彭启超眼眶一阵泛红,低头啃了一口,牙齿碰到酥脆的边缘发出细碎的声音,就像是深夜里那种难以言喻的情感,在悄悄地碎裂开来。
彭总抬头望向他,眼中没有一丝愤怒,只有一片深沉的凝视,慢慢开口。
你得记住,走进部队就是军人,踏入学院就是学员,你姓彭,是我侄子,但不能就因为这个就往前挤一步。人得靠自己站起来,不能靠我,靠关系,靠别人帮你抬一把才行。
彭启超赶紧点头,他想跟你说自己考试是第一批合格的,体能也都是最棒的,从来没提过跟彭总的关系,这档案里也根本没写他有这门亲戚,结果还是一句话也没敢说出口。
我看过了,家庭成员那栏没写我,你做得没错,但记住了,躲避不是办法,不提也不是本事,关键还是要靠真本事,不是掩盖。
彭总还在说着,语气稍微沉了一点。
我在朝鲜前线,带着部队冲锋打炮,没走过你那点后门。要想搞技术、建工程,就得比别人更能忍耐,更得守规矩。
那天晚上过去后,哈军工里再没有人提起彭启超的身份,大家依旧按部就班地安排课程、训练、出操,去枪械室打靶,和平常一样。唯一不同的是,每次有人问起那顿晚饭,他只是笑笑,从不多说一句。
坚守原则
1955年,解放军正式推行军衔制度,大家都在紧锣密鼓、热火朝天地期待着。这次改革意义重大,标志着新中国军队迈出了现代化的重要一步。
那会儿,军里就已经传出消息,说彭启超快要被授予上尉军衔了。他在部队干了好多年,不光参加过不少战斗任务,还是技术方面的骨干,资历深、能力强、表现也一直没得挑剔。
就在大家都以为这次晋升指日可待时,最后公布的授衔名单里,彭启超的名字后头只写了两个字,中尉。
这事一出来,身边的老兵们都觉得有点不公平,偷偷地窃窃私语着,觉得他应该得到更高的级别。
这不就是压级吗……干了这么多年的,凭啥就这么对待他?
彭启超一开始也有点迷糊,他不是为了那枚上尉的肩章,而是真想搞清楚点啥,鼓起勇气走进了彭总的办公室。
大伯,我想问一下,是不是……因为我就是你的小侄子?
“是。”
一句话甩得干干净净,没有任何弹跳空间,彭启超顿时愣住了,彭德怀放下笔,抬头看着他,语调平静但每一句都像钢铁般坚硬。
“启超,你这兵挺不错,评上尉没啥大问题,可你毕竟是我侄子,这才是关键。别人也许看不到你的本事,总说你靠关系,你自己没啥亏,但要是军队里的风气出了问题,那可就关系到咱国家的整体声誉了。”
彭启超没吭声,他明白,大伯说的都不是空话。这边,彭总又重新戴上了老花镜,低头翻起下一份材料,好像是在暗示对话就到这儿了。
就这样,彭启超慢慢行了个军礼,转身走开,回到宿舍把那份中尉军衔的文件放进抽屉里。第二天照旧起床,穿上军装,像平时一样去操场集合,一有人问起,他只是笑了笑。
组织都已作出了安排,没必要多费口舌。
经过多年,彭启超在工程兵部队取得了不少成绩,带头进行隧道测绘。谁不愿意下井,他就第一个冲上去;谁嫌脏,也主动抢着干。大家都叫他彭工,新兵们问起他和彭总的关系,老兵总是摆摆手。
别问了,这个姓彭的,靠姓氏可混不了饭。
彭家这一脉的后辈,谁都知道那条规矩,关系虽亲,但规矩不能乱。他们步伐缓一些,晋升也慢一些,但每个人走的,都是自己用脚踏出来的路。
有人说彭德怀不太会亲近人,可真了解他的人都明白,他心里的情其实最深、最重。用冷峻的面孔把侄子们推动出温室,让他们在风风雨雨中锻炼成长,这才算是对他们最好的护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