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企业家们当街对线的戏码，越来越有种让人哭笑不得的“草台班子”感。特别是格力小米两家，高管们亲自下场，挽起袖子，在社交媒体上口水与KPI齐飞，数据与黑话共舞，乌泱泱的看客围了一圈又一圈，仿佛一场发生在数字时代的堂吉诃德式决斗。很多人觉得这是行业内卷到极致，体面都不要了的表现。但以我一个常年观察人类不靠谱行为的视角来看，这恰恰是商业进化到特定阶段，一种逻辑比较硬的必然产物——我称之为，商业的“摔角化”。
你没看错，就是WWE那种摔角。你看摔角，难道真以为送葬者和巨石强森在后台有什么血海深仇吗？当然不是。他们有剧本，有角色设定（人设），有正派（Face）和反派（Heel），有赛前垃圾话（Promo），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：调动观众情绪，卖出门票。摔角的核心不是“真打”，而是“真演”，它是一种“表演性的对抗”。现在你再看这些商战，是不是有内味儿了？
本质来看，当一个行业进入存量博弈的红海阶段，产品本身的差异化越来越小，你能做的1.5匹变频，我也能做；你搞十年质保，我明天就敢喊终身保修。这时候，竞争的维度就必须从产品本身，迁移到消费者的“心智”层面。怎么抢占心智？靠传统的广告轰炸？成本太高，效果太差。在今天这个信息粉尘化的时代，最稀缺的硬通货，是“注意力”。而获取注意力最廉价、最高效的方式，就是制造“冲突”。
于是，“商业摔角化”应运而生。想象一下，两个西装革履的百亿级公司高管，不在董事会里用PPT对轰，而是跑到村口大喇叭底下，你一句“他家偷工减料”，我一句“他家数据造假”，这戏剧性不比任何财经报道来得拉风？这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“剧本杀”。格力要扮演的是“制造业老炮儿”、“技术守门人”的人设，浑身散发着“我做空调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”的傲气。小米则要维持“互联网颠覆者”、“价格屠夫”的人设，主打一个“我虽然年轻但我粉丝多，我用性价比干翻你”的叙事。
这场摔角比赛里，双方高管就是各自的头牌摔角手。他们发的每一条微博，都不是写给对方看的，而是打给背后庞大的粉丝、潜在消费者、渠道商和股民看的“Promo”。你看他们抛出的那些数据截图，很多时候就像摔角手举起的那条金腰带，真假和精确度在其次，核心是那个“我是冠军”的姿态。他们互相指责对方“水军”，这本身就是摔角剧本里最经典的一环——“你作弊！你找外援！”，目的是进一步激化粉丝对立，强化各自阵营的凝聚力。粉丝们在评论区摇旗呐喊，互相攻伐，这不就是摔角场边上那些买了票的狂热观众吗？他们以为自己在捍卫真理，其实只是在为这场大秀贡献分贝和流量。
这场秀的底层逻辑，是对“祛魅”时代消费者心理的精准拿捏。过去，企业靠信息不对称，把自己包装得高高在上，用权威感来塑造品牌。现在，消费者人均“列文虎克”，任何宏大叙事都可能在一张拆机图、一个博主的吐槽视频面前瞬间崩塌。与其被动地被人“祛魅”，不如主动“自曝”。高管亲自下场“撕逼”，把公司内部的焦虑、产品的优劣、营销的困境，用一种半真半假的、充满表演性的方式暴露出来，反而显得“真实”。这种“真实感”在今天，比任何华丽的广告词都更能构建信任。你看，这操作骚不骚？
更有意思的是，这种“摔角化”还是一种极具效率的“2B”沟通。打给谁看？打给渠道商和供应链看。家电渠道商都是人精，他们选择代理哪个品牌，除了看利润，更要看“势”。什么是“势”？就是谁在市场上声音大，谁是“最靓的仔”。两家公司高管在网上打得不可开交，天天上热搜，对于渠道商来说，这就是最直观的“势”。这说明两家公司都还在牌桌上，都还有all in的决心，那我的货就不会砸在手里。比起关起门来开冗长的渠道大会，这种公开的“肌肉秀”显然成本更低，穿透力更强。
所以，我们这些看客，千万别入戏太深。别真把自己当成某一方的“铁粉”，觉得自己在参与一场正义对邪恶的圣战。这本质上是一门生意，一门关于注意力的生意。高管们今天在微博上“问候”对方全家，明天可能就在某个行业峰会的晚宴上推杯换盏，聊着如何把市场蛋糕做得更大。他们是职业选手，我们是观众。职业选手要的是出场费和收视率，观众要的是刺激和娱乐。
那么，作为消费者或者投资者，正确的姿势是什么？是搬个小板凳，坐得远远的，一边吃瓜，一边冷静地看他们表演。他们吵他们的，你研究你的。他们吹嘘的“黑科技”，你去看第三方的深度评测；他们互掐的“销量第一”，你去查更权威、多维度的行业报告。别被他们的“垃圾话”带偏了节奏，你的钱，才是你手里最硬的选票。你要投票给那个真正能提供好产品、好服务的选手，而不是那个嗓门最大、演技最好的摔角明星。
说到底，太阳底下无新事。古代罗马的角斗士在斗兽场里厮杀，贵族们在包厢里下注；今天，企业家们在社交媒体上“肉搏”，我们这些“赛博公民”在评论区里站队。形式变了，但驱动这一切的核心人性——对冲突的渴望、对归属感的追求、对“赢”的崇拜——几千年来几乎没有进化。这或许就是历史给我们开的又一个不好笑的玩笑。
毕竟，对我们这些凑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来说，他们打得越热闹，我们手里的瓜才越甜，不是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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