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,许叔,跟你们说个事,我出国留学的申请批下来了,准备出去学点东西。”
客厅里安安静静的,傅宇盛的声音不高,像一片叶子轻轻落在地上。
坐在对面的傅妈妈一下子就精神了,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,“这么快就批了?那你啥时候走啊?”
“十天以后。”
傅妈妈没料到会这么急,高兴劲儿里掺了点舍不得,“那我现在就去给你收拾东西,你长这么大第一次走这么远,还是去外国,我这心里总放不下。我联系了个老朋友,她闺女也在伦敦,你到时候有啥难处就找她,别不好意思。再说了,你俩小时候还被大人玩笑似的定过娃娃亲呢,能处就处,处不来当朋友也行。”
傅宇盛轻轻点了点头,“行,听您的。”
傅妈妈反倒愣了一下,“阿盛,你同意了?那你跟之前处的那个女朋友……终于分了?”
傅宇盛突然就不说话了,嘴唇抿得紧紧的。
许爸爸像是看出了啥,使劲一拍桌子,“她一直不肯跟你回家见我们,明显就没把你当回事,这样的女朋友,分了正好!”
“女朋友?啥女朋友啊?”
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,打破了客厅里的沉闷。
三个人回头一看,许奕欢正推门进来。
她穿了条玫瑰红的长裙,腿又长又直,一举一动都透着股高贵劲儿。
傅宇盛身子轻轻晃了一下,站起来叫她:“姐。”
许奕欢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声,随手把车钥匙扔在桌上,就上楼去了。
晚上,傅妈妈做了一桌子菜,还开了瓶红酒。
她举起杯子,脸上笑盈盈的,对着家里这几个人,正要把好消息说出来,“来来来,今天咱得庆祝庆祝,庆祝阿盛马上就要……”
傅宇盛心里一紧,赶紧打断她,“妈,这酒有点涩,是不是放坏了?”
放坏了?
傅妈妈一脸纳闷,明明没过期啊,但傅宇盛已经拉着她往厨房走,说要换瓶新的。
“妈,我出国的事,先别跟姐说。”
一开始傅妈妈还觉得奇怪,好好的为啥不能说。
但一想到继女平时对儿子挺上心的,姐弟俩感情一直不错,可能是舍不得吧,也就点头答应了。
随便吃了几口,傅宇盛就起身回了自己房间。
洗完澡躺到床上,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到了午夜十二点,床边准时多了个人。
一股热乎气吹过他的脖子,接着,软软的嘴唇贴了上来,还轻轻咬了一下,那点微凉的湿意把半睡半醒的傅宇盛弄醒了。
他身子一僵,下意识地猛地坐起来推开她,声音又急又冲,“许奕欢!”
“怎么?家里要给你介绍对象,就不让我碰了?”黑暗里,许奕欢撇了撇嘴,笑是笑着,眼里却没笑意,声音懒懒的,“怎么,想占完便宜就不认账了?”
傅宇盛知道她想歪了,但他不想解释,懒得说了。
许奕欢在这没声的沉默里,脸一点点冷了下来。
她伸手抱住他,“傅宇盛,我有没有跟你说过,不许你找女朋友,你只能是我的。”
后背传来的温度烫得人难受,傅宇盛不想跟她吵,就编了个瞎话,“胃疼,不舒服。”
听他这么说,许奕欢的脸色才好看点,但还是皱了皱眉,“行吧,今天早点睡。”
说完,她就紧紧抱着他不动了。
耳边是她平稳的呼吸声,傅宇盛却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没人知道,他那个所谓的女朋友,其实就是他这个姐姐,许奕欢!
十二岁那年,妈妈嫁到了许家,他就和许家的独生女许奕欢成了异父异母的姐弟。
十四岁的时候,他叫她姐,她叫他弟,在外人眼里,他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。
十八岁那年,他偷偷写的日记被发现了,本子上全是许奕欢的名字,那是他藏着的喜欢。她懒洋洋地靠在他书桌边,笑着翻完了日记,然后抓住他要抢回去的手,在他脸上亲了一下。
二十岁的时候,他们越过了那条线,之后就再也收不住了。
白天他俩是姐弟,晚上就瞒着所有人腻在一起。
傅宇盛从小就是别人眼里的好学生,跟许奕欢这样,是他这辈子干过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。
他太喜欢许奕欢了,甚至觉得就算一辈子不把这事说出去也没关系,大不了以后偷偷去国外结婚。
可这一切念想,半个月前全碎了。
那天雨下得特别大,他去给许奕欢送伞,刚要推开包厢的门,就听见她朋友的声音。
“奕欢,你继母那个儿子,你打算咋办啊?当初不是说玩够了就甩了吗,怎么还没分?”
“就是啊,你当初跟他在一起,不就是想报复他妈妈嫁进许家吗?别告诉我你真动心了。”
报复?
她跟他在一起,不是因为喜欢,而是为了报复?
傅宇盛当时脸就白了,脑子里嗡嗡响,浑身都忍不住发抖,但他没走,就想听听许奕欢咋说。
接着,许奕欢那冷冰冰又狠兮兮的声音,一个字一个字钻进他耳朵里。
“不多玩一阵子,怎么能让他更难受?”
那一刻,包厢里一片笑声,他站在门外,感觉像掉进了冰窟窿里。
原来她根本不喜欢他,跟他在一起,叫他男朋友,晚上抱着他睡觉,都只是因为不满他妈妈抢了她妈妈的位置,是一场报复?!
妈妈还得在许家过日子,他不能把这事闹大了。
想来想去,唯一的办法就是走,离开这个家,也离开她。
所以他才申请了留学。
现在,离他安安静静地走,就剩最后十天了。
看着手机上的倒计时,傅宇盛抬起手,把许奕欢圈在他肚子上的手拉开。
没过几分钟,她又缠了上来,他拉开,她又不自觉地靠过来。
来回几次,他实在没耐心了,干脆拿了个抱枕塞在两人中间。
这下,她总算没再动了。
傅宇盛也总算能清静会儿。
他知道,他俩之间,很快就结束了。
他不会再属于她,也不是她的东西了。
早上八点,闹钟准时响了,把傅宇盛从梦里叫醒。
他睁开眼,身边已经没人了。
为了不让爸妈发现,他俩早就说好,许奕欢午夜十二点过来,早上五点就得走,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五年。
但过不了多久,他俩就只是兄妹了,她也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。
换好衣服下楼,傅宇盛一眼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个陌生男人。
傅妈妈热情地朝他招手,把他拉到跟前介绍:“阿盛,快过来,这是你姐的男朋友,去给客人倒杯水。”
那个男的很配合地站起来,朝他伸出手,脸上带着笑。
“你就是奕欢的弟弟吧,很高兴认识你,虽说这是第一次见,但我常听你姐提起你。”
傅宇盛的手微微有点抖,他看了许奕欢一眼,啥也没问,转身去倒水了。
他刚端着水要出去,许奕欢走进来了。
她搂住他的腰,抬头就要亲他。
傅宇盛赶紧偏过头躲开,“别闹,你男朋友在外头呢。”
许奕欢挑了挑眉,飞快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,“生气了?忘了跟你说了,他就是我小时候的玩伴,早就出国了,前几天才回来。家里老爷子催婚催得紧,为了不让他乱安排,我才拉他来演场戏的。”
“你男朋友是谁,你心里最清楚,是吧?”
傅宇盛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表情,随便点了点头。
看他反应这么平淡,许奕欢有点惊讶。
她本来以为这次又得哄好久。
以前有小男生给她送情书,他撞见了都会吃醋,能气好几天。
她发现了去问,他还不说,得她想各种办法哄,才能从他嘴里套出几句实话。
他大概一直觉得,他俩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,这辈子都没法光明正大地说出来,他永远不能以男朋友的身份站在她身边。
所以他从来不敢质问她,也不会发火,只会自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生闷气。
这次情况差不多,他反应却这么淡。
许奕欢心里有点犯嘀咕。
她正想问,傅宇盛没给她机会,端着水杯出去了。
早餐做好了,一家人像平时一样坐下吃饭。
那个男的被安排坐在许奕欢旁边。
俩人有说有笑地聊小时候的事,看起来特别亲近。
那男的在国外待了几年,爱吃流心的煎蛋,许奕欢知道了,就把自己碗里的夹给了他。
他立马笑了,把自己咬过一口的煎蛋夹到了她碗里。
许奕欢下意识地看了傅宇盛一眼。
他正低头专心喝粥,好像压根没看见刚才那一幕。
等他抬头拿纸巾的时候,她夹起那个蛋咬了一口。
傅宇盛正好抬头看见,默默地放下勺子,离开了餐桌。
看他好像要出门,那个男的赶紧叫住他,“阿盛,你要出去啊?我跟奕欢也打算出去约会,你等会儿,咱一起走。”
傅宇盛正想拒绝,许爸爸说话了。
“外面下雨呢,跟你姐一起走,不然我跟你妈也不放心。”
许叔都开口了,傅宇盛不好再拒绝,只能先去车库了。
他要去签证处,这一去,许奕欢不就知道他要出国的事了?
想来想去,也没有别的办法,他也只能听天由命。
知道就知道了吧,反正行程已定,她什么也做不了。
不一会儿,姗姗来迟的两人也上了车。
周允黎一反常态坐进了后座,故意找话和傅宇盛聊天。
他没什么心情,只是敷衍地回应了几句。
车慢慢开出去,雨声渐渐变得清晰。
周允黎凑到他耳边,刻意压低了声音。
“我知道你不喜欢我,也知道你和奕欢不是普通的兄妹关系,但你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。奕欢对我也不是没有感觉,你信不信,只要我想,我就能把她从你手上抢过来?”
傅宇盛心里一紧,扭头瞥了周允黎一眼,却瞧见他满脸挑衅地掏出手机,设定了闹钟。
六十秒后,闹钟准时响起。
他假装接电话,没一会儿就挤出几滴眼泪,泪光闪烁地望向前方。
“奕欢,管家说我家小狗病了,我急得不行,你能现在送我回家吗?”
许奕欢把车停到路边,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,皱眉回头。
但一看到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,她犹豫了几秒,目光还是转向了傅宇盛。
“我现在送允黎去城西,不顺路,你先下车打车吧。”
周允黎生怕被拒绝,立刻递上一把伞。
傅宇盛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,最后什么也没说,推开了车门。
雨水从破了几个洞的伞面滴落,很快将她全身淋湿。
雨势很大,他根本打不到车,只好用包顶在头上,快速向前跑。
跑了整整半小时,他才终于浑身湿透地跑到了签证处。
办完签证后,依旧打不到车,傅宇盛只能继续冒雨走了一个小时回家。
一到家,他就感觉发烧了,浑身难受得厉害,晕晕乎乎地倒在床上。
他做了些奇奇怪怪的噩梦,浑身不停冒冷汗,总觉得有怪物在追他。
等他拼命睁开眼,却发现怪物是许奕欢。
她把他抱在怀里,一勺勺喂药,温柔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,“乖,把药喝了,病马上就好了。”
傅宇盛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。
他吞了几口药,又迷迷糊糊地睡去。
再次醒来时,烧已经退了。
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。
空无一人。
只有手机在床头柜上不停地震动。
他拿起来一看,发现一群姐妹在群里@许奕欢。
“许姐,你这演技太牛了,听说你那小弟弟病了,几个亿的项目都推了,就为了回去照顾他?”
“我怎么感觉许姐是真动心了啊,听说人家发烧,闯了二十几个红灯赶回家,不会是真喜欢上那弟弟了吧?”
“同上,我也这么觉得,急成那样,不像是演的。”
消息底部,许奕欢只回了一句。
“喜欢他?除非我死,只不过戏要做足,想让他更死心塌地,这样等真相揭开那天,他才会更伤心,不是吗?”
一字一句,看得傅宇盛心里发颤。
五年的陪伴,换来的却是一句,喜欢他,除非我死。
许奕欢,你真的没心。
他只觉得浑身无力,手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下一秒,卧室门被推开了。
端着热水进来的许奕欢看到这一幕,脸色微变,快步上前夺走了手机。
那道素来散漫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,“看到什么了?”
傅宇盛垂下头,遮住微红的眼睛,哑着声音开口:“有什么是我看不得的吗?”
他不明白,既然她都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已经无法自拔,为什么还不收手?
这场戏,有必要拖这么久吗?
还得提防着,怕他发现。
虚情假意演这么久,不觉得累吗?
够了!她的目的达到了!他已经痛不欲生了!
许奕欢并不知道他这些心思,只当他生病心情不好,连忙抱住他哄了起来,“怎么会呢?只是我在给你准备惊喜,不想让你知道,既然你不高兴,我就提前告诉你好不好?”
“我查到丹麦能接受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结婚,阿盛,我们以后就移民去那里,然后领证结婚好不好?我已经在安排相关事宜了。”
这样的话,在此前无数个深夜里,两人曾畅聊过无数次。
如今再听到,傅宇盛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激动的感觉,只剩下一潭死水般的平静。
他知道,他们之间,已经没有未来了。
十天后,许奕欢的人生里,将不会再有傅宇盛这个人。
而他,亦是如此。
康复之后,傅宇盛首先做的,是梳理这些年许家对她的经济投入。
他握着银行卡,坐在桌边,把在许家十年间的所有开支一一罗列。
从学费到日常用品的开销,总计高达三千万。
父亲留下的遗产和老家的房产加起来,价值也不过两千多万,加上他勤工俭学攒下的钱,卡里还差十几万。
看来在离开前,他得找点活儿,把剩下的钱补上。
傅宇盛学的是摄影,于是他在网上发布了接单信息。
很快就有七八个客户联系他,有的要拍婚纱照,有的要拍毕业照。
他来者不拒,每天忙得不可开交,累得腰都直不起来,却毫无怨言。
因为母亲曾告诉他,许叔叔在认识他之前就已经离婚,只是没对外宣布。
母亲和许叔叔是正常恋爱结婚,并非第三者。
他们母子从未贪图过许家的财富。
他打算离开,但不想许奕欢继续误会留在许家的母亲。
因此,他决定还清这些钱。
辛苦了五六天,傅宇盛才攒了三万多。
正当他为这缓慢的进度焦虑时,一个大单突然降临。
一个客户联系他,要他在生日宴上拍一组照片,酬劳高达二十万。
但丰厚的报酬背后,也有相应的代价。
客户说照片的主人非常挑剔,只有让他百分百满意,才会支付相应的价格。
为了尽快凑齐钱,傅宇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等到宴会当天,他带着摄影包赶到现场,才发现是熟人。
看着面前穿着高定西装、戴着王冠的周允黎,和旁边穿着紫色礼服的许奕欢,他心里猛地一震。
看到傅宇盛疲惫不堪的脸,许奕欢皱起了眉头,“你为什么要接这种活儿?你的梦想不是成为顶级摄影师吗,家里没给你生活费吗?”
“我是个成年人,喜欢这份工作,就接了。”
听到这话,许奕欢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,正要责备他几句,周允黎赶紧上前缓和气氛。
“阿盛,奕欢也是关心你,怕你累着,你就别这么说了。”
说着,周允黎还挽着他的手,拉着他进场,说想看看他的拍照技术。
虽然话说得客气,但整个晚上,傅宇盛一分钟都没休息,相机都快按冒火星了。
足足拍了四五千张照片,周允黎还是不满意,非要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拍俯瞰图。
他背着几十斤重的摄影器材爬上三楼,架起三脚架,对准舞台中心。
镜头里,许奕欢在一片起哄声中登台,将那条据说是许家传家宝的手链,亲手戴到了周允黎手腕上。
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,故意看向三楼,然后把她抱在怀里。
傅宇盛知道,周允黎是故意做给他看的。
这一晚上,他拉着许奕欢,费尽心思,在傅宇盛面前秀恩爱。
他会把自己喝过的香槟喂到她嘴边,要她尝尝味道;会拉着她一起跳舞,引得宾客们都在猜测是不是好事将近了……
这样亲密的照片,在已经存满的几个储存卡里,比比皆是。
傅宇盛已经麻木了。
他看着两人拥抱的画面,飞快按下快门。
一张拍完,第二张正要按下时,周允黎低下头吻上了许奕欢。
傅宇盛的手停住了。
那双已经麻木的眼睛,也短暂地恢复了片刻清明,聚焦于镜头。
高清画面里,许奕欢也愣住了。
但只是三秒,她便伸手搂住他的腰,加深了这个浅尝辄止的吻!
哟,瞧这对小情侣,感情好得很嘛。
“瞧这架势,喜事将近,我估摸着不久就能喝上儿子的喜酒了,哈哈哈!”
听到背后传来许爸爸的声音,傅宇盛这才回过神来。
他迅速举起手,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,把晚宴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给记录下来。
台上的两位很快结束了拥抱,周允黎向三楼挥了挥手。
“阿盛,辛苦了,今天就到这儿吧!”
听到这话,傅宇盛终于松了口气,收拾好装备下楼,来到傅妈妈和许爸爸身边。
傅妈妈正拉着周允黎的手,笑容满面地和他聊着天。
“我们和你许叔叔路上有点事耽误了,允黎,你不会介意吧?”
“怎么会呢?阿姨,叔叔,你们来得正是时候,蛋糕还没切呢。”
许爸爸则是一脸满足地看着女儿,拍了拍她的肩膀,语气里满是欣慰,“奕欢,你能定下终身大事,爸爸很高兴。既然你都把这条手链送给允黎了,是不是该把周家人请回来,咱们两家商量商量,看看要不要把婚事定下来?”
周允黎的脸一下就红了,满眼幸福地看着许奕欢。
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傅宇盛。
“我都行,就是我在国内没什么朋友,到时候可能还得麻烦阿盛,帮我做个伴郎。”
傅宇盛揉着发酸的手,没听清他说了什么。
还是傅妈妈戳了他一下,重复了一遍,他才反应过来。
他抬起头,脸上依旧平静,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不好意思,我接下来都有事,可能去不了婚礼现场,不过我真心祝福姐姐姐夫幸福美满,白头偕老。”
这话一出口,三个人都露出了笑容。
除了许奕欢。
她眼神暗淡地看了傅宇盛一眼。
嘴角那抹微笑,渐渐消失了。
结束了这漫长而痛苦的工作后,傅宇盛一回家就进了浴室。
洗漱完毕,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了房门。
还没来得及进去,下一秒,一双白皙的手就将他按在了走廊的墙边。
紧接着便是密密麻麻如雨点般的吻,沿着他还在滴水的脖颈往上亲去,留下一道道红印。
这突然的变故差点让傅宇盛当场尖叫出来,左右躲闪着,试图摆脱她。
但他越是逃避,许奕欢就吻得越起劲,最后直接搂住了他的腰,让他无法回避。
他拼命挣扎,眼里的惊恐随着响起的上楼脚步声而不断加深。
“你疯了!”
听到这三个字,许奕欢红着眼冷笑了一声,贴近他的耳侧。
“我是疯了,你怎么不喊出来?最好让大家都进来看看,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!”
等到脚步声停下,转而又下了楼,傅宇盛那颗惊魂不定的心才彻底平静下来。
他使出力气扯开她拦在墙边的手,俯身钻了出去,语气里带着后怕。
“你到底在发什么疯!”
许奕欢的视线跟着他转动,眼底的阴翳还未散去。
“不是你在发疯?谁让你叫我姐姐,叫他姐夫的?”
傅宇盛停在了原地。
他实在想不明白,她故意接近他,不过是为了报复。
为什么一定要在意这些小事呢?
“我叫你姐姐,叫她姐夫有什么不对,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?还当着我的面接吻!”
“傅宇盛!你要我跟你解释几次,那只是在演戏而已!我之所以亲周允黎,也不过是因为看到了爸妈!”
她似乎是真的生气了,说话的语气又急又冲。
傅宇盛分不清他此时的情绪是真还是假。
但他下意识地认定,她不过是在演给自己看,遂接上了她的话,点了点头。
“是,你确实很擅长演戏!”
所以这场戏到底还要演到什么地步才够呢?
他已经如她所愿,被伤得体无完肤了,这还不够吗?
后面的几句话,傅宇盛没有说出来,只是眨了几下眼,控制已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。
他已经累了,没有力气再陪她演这出戏了。
她还不肯放过他吗?
一听到这话,伴随着那不由自主的泪水,许奕欢的心也乱了套。
四年的相伴,她头一回瞧见傅宇盛露出这样无助又伤心的神色。
无论遇到啥事,只要在她面前,他总是精神抖擞,面带笑容。
他这么做,就是怕她误会,以为他对这段感情失去了信心。
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,但他本能地走上前,抱住了他,“对不起,别哭了,是姐姐的错,今天听到你叫他姐夫,我太生气了,以后姐姐再也不这样了,行吗?”
话音刚落,她又想亲吻他。
这一次,她的动作比以往都要柔和。
但傅宇盛还是推开了她。
“胃疼。”
“这次胃疼怎么这么久,还没好?”
“嗯,可能是因为上次发烧,所以一直没好。”
回想起他那天烧得迷迷糊糊的样子,许奕欢眼中闪过一丝忧虑。
她没有再强迫他,而是带他进了房间,关了灯,上床抱住了他。
傅宇盛累得眼睛都睁不开,一碰到床就沉沉睡去。
看着小夜灯下他那平静的睡脸,许奕欢微微愣住了。
她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杂乱无章的往事,直到凌晨三点,才珍惜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,轻轻地闭上了眼睛。
房间的窗帘没拉上,清晨的阳光照进来,唤醒了许奕欢。
她身边的人还在沉睡,微微翻了个身,让她那只已经麻木的手感到一阵阵疼痛。
她睁开眼,看到桌上的钟指向九点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怎么今天的生物钟没准时叫醒她?
想起家里早餐通常都是这个时间,许奕欢赶紧翻身下床。
打开门后,她轻手轻脚地准备回到另一边的卧室。
没走几步,傅母出现在楼梯口,看到她穿着睡衣从儿子房间出来,直接愣住了。
“奕欢?!”
许奕欢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领,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。
另一边的傅母也回过神来,脸上的怀疑越来越浓。
“奕欢?你怎么会从阿盛房间里出来!”
许奕欢那还没清醒的大脑,快要死机了。
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,身后的门突然开了。
傅宇盛穿戴整齐地出现,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。
“早上好,妈妈。”
“姐,叫我吃饭,你走这么急干嘛?”
原来只是个误会。
傅母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,向两个孩子招了招手,“快点来吃饭。”
傅宇盛应了一声,快步走下楼梯,牵着妈妈的手。
刚下楼,他就愣住了,因为周允黎正坐在餐桌旁,笑容满面地向他招手。
“阿盛,我来和奕欢商量一下婚礼的事,你不介意吧。”
他还没来得及开口,傅母就笑着接话,“你这孩子,阿盛是奕欢的弟弟,你是奕欢的男朋友,你们商量婚礼,他有什么好介意的。”
听到这话,傅宇盛微微一笑,
是啊,从今往后,他只是弟弟,自然没什么好介意的。
他坐在餐桌前,默默地听着周允黎拉着许奕欢,问她关于婚礼的事。
“奕欢,如果要办婚礼,你觉得我们是办个草坪婚礼好,还是海边婚礼好?你喜欢钻石戒指还是宝石戒指……”
傅宇盛自始至终埋头吃饭,没抬眼,也没留意许奕欢的答复。
饭毕,他正欲起身,微信叮咚几声,收到了几条信息。
周允黎转账了,整整二十万,一分不差。
傅宇盛抬头,正对上周允黎那挑衅的眼神中带着笑意。
紧接着,又一条消息弹出。
“昨天你拍的那些照片我挺中意,尤其是那些亲吻的,特别美,我肯定会转发给奕欢,你的辛苦不会白费的!”
傅宇盛回了个“收到”。
然后,他把所有转账收入囊中,存进了银行卡。
看着账户余额刚好三千万,他轻轻一笑。
趁他们还在用餐,没注意到他,傅宇盛上楼换了套衣服,招了辆出租车。
今天他约了几个朋友告别,再不去,可能真要迟到了。
急匆匆地,傅宇盛在十二点整准时到达了会所。
几个哥们儿寒暄了几句,话里话外都是不舍。
“阿盛,你真打算出国深造啊?要去多久?还回来不?”
“嗯,三年,然后在当地找工作,慢慢安顿下来,应该不回来了。”
听到这话,三个男生都露出惊讶之色。
“那你姐姐怎么办?她在国内,你定居英国,你们不是计划将来结婚的吗?”
傅宇盛和许奕欢的事,没瞒他们,毕竟这段感情难以为世人接受,他憋着也怕憋出病,就告诉了几个知心朋友。
现在听到他们这么问,他微微一笑,“我已经放下了,不再对她有感觉了。”
虽然他语气轻松,但几个哥们都是一路看着过来的,自然明白他内心的痛苦和挣扎,虽然不清楚是什么让他如此决绝,但大家都站在他这边。
“断了也好!这样你也不用担心你妈知道了会伤心。”
“对啊对啊,英国美女多得很,还怕找不到女朋友?对了,我还没去过英国呢,阿盛,你去了之后得多跟我视频,我也想去广场上喂喂鸽子。”
听着兄弟们的安慰,傅宇盛脸上也渐渐露出了笑容。
是啊,他马上就要开启新生活了。
何必再为过去的事烦恼呢?
接下来的日子里,许奕欢都没回来。
傅宇盛也不在意她去了哪儿。
在离开前的这段时光,他一直陪伴着妈妈。
母子俩一起逛街,一起品尝了许多想念已久的美食,妈妈还给他讲了许多独自生活时的注意事项。
时间就这样在温馨而平淡中悄然流逝。
离开前第五天,傅母陪着许父出差了。
傅宇盛在家接到姑姑的电话,说父亲的墓地因为政府规划要迁移,让他们母子回去处理。
傅母嫁到许家这些年,许家人对他颇有微词,他不想让妈妈因为这事再被人说闲话,就打算自己一人去。
傅宇盛赶紧打电话联系人买了一块不错的墓地。
正准备出门去墓园取骨灰时,却在门口遇到了久违的许奕欢。
问清楚他的去向后,她皱着眉头握住了他的手,“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女朋友,你爸爸也是我爸爸,这么重要的事,为什么不叫我陪你,你一个人怎么搞得定?”
“上车,我和你一起去!”
看着她一脸严肃地说出这句话,傅宇盛已经分不清她是不是真心了。
拗不过她,时间紧迫,他只好上了她的车。
半路上,她突然改变路线,说要接个人。
周允黎的身影一出现,傅宇盛心里一紧。
他很想问许奕欢,为何迁她父亲的骨灰要带个外人,他们俩是不是分不开?
但时间紧迫,他把话咽了回去。
去新墓园的路上,傅宇盛抱着骨灰盒走在前头,沉默不语。
一切准备就绪,正要下葬,许奕欢的手机响了。
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,眉头一皱,起身往外走。
傅宇盛没问,只低头准备将骨灰盒放入墓穴,周允黎却挡在他面前,一脸讥讽。
“奕欢今天答应陪我看日落,送你来墓园只是顺道,你大概不知道吧?”
傅宇盛确实不知情。
但他不关心这个,只想让父亲早日安息。
所以他不理会周允黎的挑衅,连看都不看一眼,就要下葬。
周允黎从未被人如此忽视,一时气急败坏,直接动手拉住他,“傅宇盛,你装什么蒜,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?”
看着他手里的骨灰盒,周允黎心一横,猛地抢过盒子,狠狠砸在地上。
一声巨响,盒子滚落台阶,四分五裂。
灰白色的骨灰撒了一地。
傅宇盛的理智,在这一刻彻底崩溃。
“爸!”
他疯了似的跑下去,跪在地上,试图抓住那轻尘。
但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,将他最后的希望也吹灭了。
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骨灰被风吹走,拼命想要留住,却留不住。
那是他父亲,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捧骨灰,如今连这一点也守不住!
他怒火中烧,再也忍不住,强撑着站起来,走到周允黎面前,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。
“周允黎!这是我爸的骨灰,他在这世上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,你知不知道,毁人亡灵,要下十八层地狱!”
啪的一声,那张白皙的脸瞬间肿了起来。
周允黎被打懵了,正要反击,余光瞥见许奕欢回来了。
他那出走的理智瞬间恢复,顺势往后一倒,沿着楼梯滚了下去。
不明真相的许奕欢看到这一幕,急忙跑来抱起周允黎,“傅宇盛,你干什么?!”
“我干什么!你应该问问他干了什么!”
这是许奕欢第一次看到傅宇盛如此声嘶力竭的样子,她抬起眼,看到他满脸泪痕,怒火瞬间僵在脸上。
下一秒,周允黎哭得抽泣。
“奕欢,我不小心把阿盛爸爸的骨灰盒撞倒了,风一吹,什么都没了,阿盛生气把我推下楼梯,我流了这么多血,也算抵了吧……”
看着一旁破碎的盒子,许奕欢心下一紧。
她很想说些安慰的话,但话到嘴边,却变成了另一番意思,“允黎他不是故意……”
“滚!”
傅宇盛只说了这一个字,却用尽了全身力气。
许奕欢还想解释,周允黎却哭着拉住她的衣袖,“奕欢,我好疼,我的腿是不是断了啊。”
听到这话,许奕欢看了他一眼,最后还是选择带着周允黎快步离开。
一名员工递过来一个全新的骨灰盒。
傅宇盛小心地将手掌中最后一点骨灰放入其中,然后在墓前深深叩首。
“爸爸,儿子不孝,爱错了人。”
“爸爸,儿子不孝,没能守护好您。”
“爸爸,儿子要走了,这几年都不能来看您了。”
三叩首后,他抬头,望向天空中飞过的一群哀鸣的寒鸦。
一抹鲜红顺着他的眉梢滑落,掠过那泛红的眼圈滴下。
仿佛是血泪。
黄昏时分,傅宇盛离开了墓地,独自返回家中,将最近整理的物品拖到楼下。
那些写满许奕欢名字的暗恋日记,被他投入火中;
他偷偷为他们准备的情侣装,被他扔进了垃圾桶;
和许奕欢偷偷拍的情侣照,被他一张张剪碎;
处理完这些后,他回到了房间。
门关上的那一刻,傅宇盛听到楼下的门开了。
他反手锁上门,然后关掉灯,摸黑蜷缩在床上。
不久,外面传来了敲门声。
“咚咚咚,咚咚咚。”
“阿盛,开门。”
“阿盛,我可以解释。”
是许奕欢的声音。
他没有回应,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。
解释?解释什么?
解释她没有把他当作报复的工具?还是解释在周允黎砸碎他父亲的骨灰盒后没有站在他这边?
敲门声渐渐停息,但手机却不停地震动。
傅宇盛看着许奕欢不断发来的消息,点进她的主页,直接将她拉黑并删除。
整夜,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,傅宇盛都没有理会。
直到第二天听到母亲的声音,他才打开门,投入她的怀抱。
傅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但还是轻轻地拍着儿子的背,像小时候那样轻声哄他。
一旁彻夜未眠的许奕欢看到这一幕,沉默了许久,然后转身下楼。
接下来的几天,傅宇盛为了避免被许奕欢纠缠,一直睡在母亲的房间里。
母子俩白天一起收拾行李,晚上相拥而眠,聊了很多只属于他们的小秘密。
在母亲的怀抱里,傅宇盛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。
离开的前一夜,他还想和母亲一起睡。
傅母担心儿子有太多话要说,睡不好,要他好好休息。
傅宇盛只能一个人回到房间,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。
午夜时分,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。
是许奕欢,她拿着备用钥匙悄悄进来,扑进他的怀里。
“还在生姐姐的气吗?是姐姐错了,别生气了,好吗?”
“你都生姐姐三天气了,再这样下去,我真的要疯了。”
傅宇盛没有说话,闭上了眼睛。
听到这微弱的呼吸声,许奕欢眼中闪过一丝无奈。
她知道他这几天不好过,也不想打扰他,只是轻轻地吻了他的额头。
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声,傅宇盛一夜未眠。
早上,许奕欢的电话突然响了。
他拿起电话,看到周允黎的名字后,他摇醒了她,把手机递到她面前。
睡眼惺忪的许奕欢眯着眼按下接听键。
没听几句,她就松开了环在他腰间的手,猛地坐了起来。
挂断电话后,她回过身,轻声说,“阿盛,我……”
“不要开灯,走吧。”
黑暗中,傅宇盛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没有任何情绪。
许奕欢以为他已经消气了,嗯了一声,起身往外走去。
开门前,不知为何,她心里突然慌了一下,忍不住回头看向床上那缩成一团的身影。
“阿盛,我先出去一会儿,等我回来再来陪你。”
傅宇盛不需要她陪,
也不会再等她回来。
他们结束了。
听到别墅外汽车启动的声音,看着许奕欢开车离开后,傅宇盛才打开灯。
他起床,像往常一样换衣服、洗漱。
一切收拾妥当后,傅母在外面敲门,叫他起来吃早餐。
他乖乖吃完饭,正好看到许父指挥着佣人,把他的行李箱都搬了下去。
看着最后一个行李箱要搬走,他突然想起什么,再次回到自己已经搬空的房间,拉开抽屉,拿出里面的银行卡和分手信。
然后,他把它们都放在了许奕欢的房间,她回来后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。
“许奕欢,这一次,是我先不要你。”
做完这一切后,楼下传来了傅母温柔的呼唤。
“阿盛,快点,不然赶不上飞机了!”
他应了一声,快步下楼。
别墅外的车辆正在等待,傅宇盛和两位长辈一一告别后,转身坐上了前往机场的汽车。
身后傅母含着哽咽的声音响起。
“阿盛,要照顾好自己啊。”
“还有,我在你口袋里放了你娃娃亲对象的电话号码,你有什么事,一定要找她。”
“你努力追梦,家里的事别担心。”
傅宇盛打开车窗,红着眼一一答应,直到身后的人影再也看不见,他才抬头看向窗外。
今天阳光明媚,未来可期。
一如他往后的人生……
从京城直飞伦敦的航班,八点整点从首都机场启航。
睡意如波涛汹涌,他实在撑不住了,缓缓闭上了疲惫的双眼。
这一觉足足睡了七个小时。
当他再次睁开眼,傅宇盛才真正意识到,自己已经踏上了异国的土地。
独自一人,背井离乡,踏上了异国他乡的旅程。
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象过的生活。
只有真正经历了变化,他才懂得,离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,孤独也并非那么令人心碎。
他平静地跨出了这一步。
没有泪水,没有遗憾,只有无尽的释放。
以及那些不热烈却越来越强烈的期待。
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,傅宇盛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。
他掏出手机,翻看出发前列出的注意事项,认真地看了一遍。
在伦敦的住处和生活用品都已经安排妥当,他无需操心。
唯一让他有些头疼的,是为他安排这一切的人。
也就是那个据说和他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、有着娃娃亲的女生。
她叫什么名字来着?
傅宇盛实在想不起来,只好拿出妈妈给的纸条,通过手机号码添加了她的微信。
微信很快就通过了。
一个黑白的头像,名字叫宋心棠。
看着看着,傅宇盛就摇起了头,慢慢把上飞机前妈妈嘱咐的那些话赶出脑海。
什么相处看看,多多联系,有事就叫人家帮忙……
一看就是个不近人情的冷淡人物。
还是少来往,少给人添麻烦为好。
胡思乱想中,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。
随着飞机降落,傅宇盛本就紧张的心情,跳得更快了。
他推着三个行李箱,一出登机口,就看到了举着自己名字的牌子。
牌子下,是一家三口。
正是傅母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沈黎语,和她的丈夫女儿。
沈家二十年前就移民了,所以傅宇盛只在老照片上见过这位阿姨,有些模糊的印象。
他正犹豫要不要主动打招呼,沈阿姨已经看到了他,对着他不停地挥手。
“阿盛,阿姨在这儿!”
傅宇盛有些尴尬,挤出一丝礼貌的微笑回应着,艰难地向他们走去。
可是人太多,他的东西又重,一不小心一个箱子就被人流推远。
就在他微微有些焦虑时,原本站在门口的宋心棠向前走了几步,帮他拉住了箱子。
他拉着另外两个箱子走过去,那句“谢谢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,姗姗来迟的沈阿姨赶紧让自己的丈夫把他手里另一个箱子也拿走,然后挽住了他的手,抽出一张纸巾,替他擦着额头的汗水。
傅宇盛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,就看到了沈黎语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。
“阿盛,欢迎来到伦敦。”
一抵达伦敦,沈家便带着傅宇盛直奔家门。
他曾试图暗示自己更愿意住进公寓,但沈阿姨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。
“公寓那边还没完全准备好,你开学还有段时间,先在阿姨家待着,这样更方便。”
盛情难却,傅宇盛只能勉强答应了。
在前往的路上,沈黎语拉着他的手,不停地和他回忆起许多往事。
一方面,傅宇盛为母亲感到庆幸,即使时光飞逝,她的朋友依然记得她,怀念着她们共同度过的青春时光。
另一方面,傅宇盛也感到一丝失落,如此深厚的友谊,如今却只能分隔两地,依靠思念来维系这份情感。
远在大洋彼岸的母亲,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,现在终于团聚了。
但她只能通过回忆来缅怀。
这难道不是一种残酷吗?
沈黎语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“要是阿凝也能来就好了。”
傅宇盛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遗憾,连忙安慰了几句。
“没事的,妈妈说了,等她的签证一办好,她一定会来看望阿姨的。”
沈黎语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。
“你一句话就哄得阿姨这么开心,阿盛真是嘴甜,不像我女儿,整天冷冰冰的,说不上几句话。”
听到这话,傅宇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
原来她不只是对陌生人冷淡?
他不自觉地抬头,通过后视镜,正好与宋心棠的目光相遇。
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,又迅速各自移开。
正当傅宇盛感到有些尴尬时,一路上沉默的宋心棠终于开口了。
“阿姨大概什么时候到?我先去安排房间。”
听到这话,沈黎语的反应比傅宇盛还要大,突然睁大了眼睛。
“心棠,怎么突然这么热心?是不是吃错药了?”
宋心棠已经习惯了自家妈妈拿自己开玩笑,平静地反问回去。
“我不安排,难道你会自己来?”
“我的乖女儿,怎么跟你妈说话呢?阿盛还在这儿呢,就不能给你妈塑造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吗?”
“是悠闲的闲,不良的良吗?”
听着母女俩的斗嘴,傅宇盛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许叔叔也跟着笑了起来,车厢里原本沉闷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。
看到他终于笑了,沈黎语也松了一口气,笑着摸了摸他的头。
“阿盛啊,就把阿姨家当成自己家,心棠虽然话不多,但你有事就直接告诉她,她要是不听话,阿姨帮你教训她!”
这样轻松愉快的家庭氛围,让傅宇盛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,眼睛笑得弯弯的。
车子停下后,他先下车,准备去拿自己的行李。
后车厢一打开,他正要伸手,却被另一双手抢先一步拿走了箱子。
他惊讶地抬头,看到宋心棠向他轻轻点了点头,微微扬了扬下巴。
“我来帮你,你和我妈先去看看房间。”
傅宇盛知道自己行李的重量,实在有些不好意思。
他正要拒绝,宋心棠又开口了,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。
“没事的,我爸也会帮我,你去吧,不然我又要挨骂了。”
尽管只是暂住三十天,沈家为傅宇盛准备的这个住处,无论是空间大小还是采光方向,甚至是室内的装饰和用品,都让他感到十分惊讶。
一时之间,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来借住的,还是来检查工作的。
沈黎语也是头一回踏进这个房间,看到连刮胡刀都准备好了,她给予了极高的评价,难得地表扬了自己的女儿。
“没想到心棠平时不多话,做事却这么细心,阿盛,你看看还缺点什么吗?”
傅宇盛急忙摆手,眼中流露出惊喜和意外。
看着他那张与傅母相似度极高的脸,露出如此温顺的表情,沈黎语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,不由自主地想要捏捏他的脸颊。
她刚一抬手,就被刚进门的宋心棠一把抓住,按在了行李箱上。
计划落空,沈黎语垂下嘴角,用怀疑的语气看着这个不懂风情的女儿。
“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?怎么感觉你比以前更喜欢插手别人的事了?”
宋心棠瞥了一眼没个正经的妈妈,然后转向一脸惊讶的傅宇盛,礼貌地提醒了几句。
“我查了天气预报,伦敦的早晚比国内要凉爽一些,你可能只带了夏天的衣服,衣柜里有外套,都是全新的,已经洗过,如果觉得冷可以穿上。”
傅宇盛万万没想到,在网上十天只说一句话的人,现实中竟然这么细心,连这种小细节都考虑到了。
回想起自己在飞机上那些小人之心的想法,他感到有些羞愧,带着一半的内疚和一半的真诚向她表示感谢。
两个沉浸在礼貌交流中的人,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沈黎语,露出了一个充满好奇的笑容。
她悄悄地溜了出去,回到自己的卧室,拿出手机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好友发了微信。
“阿凝,看来我们两家结亲的梦想,很有希望啊!”
傅母收到这条消息后,也笑得合不拢嘴。
她点开好友偷拍的照片,看着上面的一对璧人,怎么看都觉得般配。
旁边的许父听到声音也凑过来看,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。
“这就是和阿盛有娃娃亲的那个女孩?看起来相处得很好,如果两个孩子这几年能定下婚事,我们两个就轻松多了。”
傅母也这么认为,嘴角的笑容挡都挡不住。
“奕欢和允黎、阿盛和心棠都是好孩子,如果他们能早点成家当然好了,只是阿盛如果真的和心棠在一起了,那可能就要在国外定居了,这让我有些担心。”
“孩子总要长大,只要他们幸福,我们做父母的就开心。至于距离,不是问题,再过两年我也退休了,到时候你要是想阿盛,我就陪你去看他,怎么样?到时候我们半年在国内,半年在伦敦,就当作旅游。”
“伦敦?你们要去英国旅游?”
正好推门进来的许奕欢听到最后一句话,随口问了一句。
看到她醉醺醺地回来,许父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,沉着脸看了过来。
“一大早就跑出去,给你打了七八个电话你也不接,原来是去喝酒了,你弟弟今天……”
听到这尖锐的责备,许奕欢那张原本轻松的脸,逐渐变得冷峻。
傅妈妈担心父女俩又要争执,赶紧出面调解,转移了话题。
“工作需要应酬,喝点儿酒也是没办法的事,你何必这么严厉呢?”
“奕欢,是不是身体不适?你先去洗个澡,阿姨给你准备醒酒汤。”
心情被破坏,许奕欢也没了继续应酬的心思,扔下一句“不用了”就上楼了。
冷水澡后,许奕欢的胃开始剧烈疼痛。
她忍着不适翻遍了柜子,只找到一盒空了的胃药,愤怒地砸了桌子。
汗水和水珠混合着从额头滑落。
许奕欢咬紧牙关擦了一把,眼中闪过一丝冷意。
她正打算下楼去医院,一开门,正好撞见端着醒酒汤上楼的傅妈妈。
看到她,傅妈妈立刻递过餐盘,语气中满是关切。
“奕欢,把汤喝了吧,不然身体会不舒服的。我会劝劝你爸爸,你好好休息就行。”
许奕欢忍着疼痛,装作若无其事,应了一声,端着餐盘回房。
门一关上,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,热汤洒了出来,蜂蜜姜汤的香气迅速弥漫整个房间。
她无力地倒在地上,看着热气腾腾的碗,却没有伸手。
等到疼痛稍微减轻,她拿起碗,摇摇晃晃地走进卫生间,直接将汤倒进马桶。
看着那黄色的汤液被水冲走,许奕欢感觉胃舒服了一些。
她随意地把碗扔进水池,扶着墙回到房间,一头倒在床上。
湿漉漉的头发很快就把被子浸湿了。
她躺在湿床上,一动不动。
不知过了多久,折磨她的疼痛终于消失了。
她睁开血红的眼睛,拿起手机,给远在巴黎的妈妈打电话。
电话里只有无尽的嘟嘟声。
她的妈妈没有接电话,只回了条消息。
“小许总,不好意思,梁总正在开会,等会议结束我会立刻通知她给您回电话。”
还是秘书代发的。
许奕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,眼中涌出泪水。
直到深夜十一点,梁逸君才打电话过来,问她有什么事。
一句话就让许奕欢沉默了。
她看着日历上圈出的日期,声音沙哑。
“妈,过几天是我生日,你能回来吗……”
“我那天有工作,想要什么就跟小何说,她会帮你准备。国内时间也不早了,你早点休息,我先挂了。”
梁逸君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,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工作,永远是工作。
看着屏幕变暗,许奕欢紧紧抓着被子,手指被勒得发白。
她不想哭出声,拿了一个枕头死死捂住鼻子,把自己闷得脸色通红。
等到时钟指向十二点,她才放下枕头起身。
去卫生间洗了脸,她关上房间的灯,然后轻手轻脚地出门。
往二楼另一头走去。
这次,许奕欢没拿钥匙,就打开了末间的房门。
她那阴沉的心情,终于有所缓解。
房间里比平时安静,没有开空调,有些闷热。
平时点的茉莉香薰今天也没点,许奕欢有些不适应。
她熟练地走到床边,伸手探进被子里。
却只摸到了空荡荡的。
她俯身又往另一侧摸去,还是没人。
人不在?
这么晚了,还不回家?
一想到这个可能,许奕欢的脸色变得难看。
她拿出手机,给傅宇盛发了一个问号。
一秒后,手机叮咚一声。
不是回复的信息。
而是被拒收的消息提示音。
看着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,许奕欢才意识到,傅宇盛还没原谅她。
还在生气?
今天早上不是好好的吗?
许奕欢那颗烦躁的心更加不耐烦,只能把自己蜷缩进被子里。
闻到那熟悉的香气,她紧绷的眉头才慢慢放松。
困意也渐渐袭来。
一宿好眠。
清晨五点钟,许奕欢的生物钟像闹钟一样准时把她叫醒。
她睁开眼睛,手不自觉地向两边摸索。
依旧是空空如也。
难道整晚都没回家?
许奕欢的心情刚刚有所好转,立刻又跌入了深渊。
她回到自己的房间,正打算用手机联系他,却在床上躺下时意外感觉到枕头下有异物,
她伸手一摸,摸到了两个物件。
这是给她准备的惊喜吗?
许奕欢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。
毕竟以前傅宇盛惹她生气后,总会把道歉的礼物偷偷藏在枕头下,等她发现。
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。
她仔细摸了摸,根据手感判断,下面应该是一封信,上面可能是一张银行卡。
信嘛,她不用看也知道,肯定是情书。
那么银行卡又是什么呢?
难道是给她庆祝生日准备的资金?
一想到这儿,许奕欢的心情立刻由阴转晴。
不管他送什么,准备什么惊喜,她都不在乎。
只要他记得她的生日,她就心满意足了。
摸着银行卡,许奕欢回想起他半个多月来拼命赚钱的样子,立刻明白了。
原来从那时起就开始准备了?
昨晚是不是又熬夜加班,所以没回家?
想到他那张因熬夜而苍白的脸,许奕欢眼中闪过一丝心疼。
她把信放回枕头下,拿着卡走了出去。
“许总,已经查清楚了,卡里有三千万。”
听到秘书的汇报,许奕欢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。
三千万?
什么生日惊喜需要这么多钱?
他哪里来的这么大一笔现金?
许奕欢百思不得其解。
但她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意味,向秘书招了招手。
“去查查他最近的行程,都去了哪些地方,买了什么东西。”
秘书领命,立刻去安排。
半小时后,她拿着文件走进来,小心翼翼地看着老板的脸色,犹豫着,不知如何开口。
看到她吞吞吐吐的样子,许奕欢的心猛地一跳。
她慢慢坐直身子,双手交叉放在桌上,沉声说。
“什么事?说。”
秘书战战兢兢地递上文件,低下头。
“少爷他,他拿到了伦敦大学的offer,昨天上午八点的飞机,已经出国了。”
许奕欢听得清清楚楚,但这些话组合在一起,却让她思考了很久。
同住一个屋檐下,天天见面的人,拿到了伦敦大学的offer,昨天就出国了?
这是真的可能发生的事情吗?
许奕欢第一反应就是荒谬!
但当她半信半疑地打开文件,看到第一页的录取通知时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第二页,是一张过期的飞机票,第三页是申请签证的记录……
每一样东西上,都有傅宇盛亲笔签名。
看着这些确凿的证据,许奕欢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。
那些被她极力隐藏,压抑了十年的情绪,在这一刻如同山崩海啸。
她红着眼,疯了一样狂奔下楼。
人生第一次,许奕欢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了。
许奕欢推开家门,发现许爸爸和傅阿姨已经外出了。
四周静悄悄的,连个鬼影都没有,只有她高跟鞋敲击楼梯的响声回荡。
她顾不上别的,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——打开那扇门。
那扇她曾经无数次推开的门。
这次门一开,许奕欢眼前一片空荡。
卫生间、衣帽间、小书房……
每个角落的摆设她都了如指掌。
但现在,目光所及之处,空空如也。
那些承载着他们秘密的物品,全都不见了踪影。
直到亲眼目睹这一切,许奕欢才真正相信,傅宇盛真的走了。
瞬间,她筑起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。
慌乱和绝望如洪水猛兽般涌上心头。
她不由自主地颤抖,茫然地四处寻找。
衣柜、桌子、门后,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。
整个房间乱作一团,依旧一无所获。
最后,她把希望寄托在凌乱的床上,猛地掀开被子,还是空无一物。
她急忙回到房间,拆开了那封信。
信里字迹潦草,只有寥寥数语。
第一句,是提出分手,并祝她和周允黎白头偕老。
第二句,是告诉她,卡里的三千万,是他还给许家的钱。
第三句,是澄清傅母并非小三,她妈妈和许爸爸离婚的时间,比公布的时间早了两年,那时傅母还不认识许爸爸。
每一条,都像是利刃,直刺许奕欢的心口。
她只觉得心如刀割,皮肉血水层层剥落,几乎痛不欲生。
她清醒而绝望地意识到一件事。
傅宇盛,已经知道了她心底的秘密。
那个她自以为天衣无缝、水到渠成,被冠以“报复”的秘密。
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,已经泄露。
而知道真相后,傅宇盛一言不发,也从未想过反击。
许奕欢曾设想过的,他知道真相后会表露出来的绝望,做出的那些无伤大雅的报复,甚至于歇斯底里的哭嚎。
都没有发生。
从头到尾,他只做了一件事。
离开她。
在她处心积虑、费尽心机的引诱后,如飞蛾扑火一样一头栽倒在她身上,引火自焚的傅宇盛,连一句恨都没有。
她骗取了他的信任,玩弄了他的感情,想要报复他最爱的妈妈。
一桩桩,一件件,都是她深以为豪的壮举。
可他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。
他不恨她。
怎么能不恨呢?
只要真的爱过,真的能做到不恨吗?
还是,从始至终,傅宇盛也只是在逢场作戏,陪着她演着这时而无趣,时而有趣的大戏吗?
这个念头一出现,许奕欢只觉得整个人如堕冰窖,浑身每个角落都被彻骨的寒意所侵占。
她无法接受傅宇盛不恨她这件事。
因为恨的反义词,是爱。
不恨,也就代表着不爱。
比起他不爱她的结果,许奕欢宁愿接受他的恨,承受他的报复。
她竭力想否认这个事实,但一看到这间空无一人的卧室,她却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。
恨与不恨两种情绪在她脑海中纠缠回响,试图分出个高低胜负。
缠斗所带来的精神压力,和反复拉扯所造成的裂缝,让许奕欢的脑子都快要炸开了。
她抱着头,痛苦地倒在了地上,双手猛烈地锤击着太阳穴,试图救自己于万劫不复之中。
这一刻的她,像是回到了10岁那年的雨夜,又变成了那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。
而这一次,她所尝到的所有恶果。
全部都是她,咎由自取。
由于在飞机上的那一觉,傅宇盛轻松地调整了时差。
才刚过十一点,他就感到困意袭来,打着哈欠回到房间,一头栽倒在床上。
凌晨两点,一通意外的电话铃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。
他拿起手机,看到来电显示是妈妈,便迷迷糊糊地按下了接听键。
紧接着,一个熟悉且充满怒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。
“傅宇盛,你怎么能不声不响地就去了英国?”
是许奕欢的声音。
傅宇盛的头脑立刻清醒过来。
他打开床头灯,坐起身,看了看桌上的时钟,然后提醒她。
“现在是伦敦的凌晨两点,姐。”
他的每一个字都深深触动了许奕欢的神经,她说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。
“我说过,不许你叫我姐!”
“但我们确实是户口本上的姐弟,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。”
听到他用这么平静的语气陈述这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事实,许奕欢心中的恐慌达到了极点。
她再也无法控制身体里汹涌澎湃的疯狂因子,毫无理智的话语脱口而出。
“我们在床上缠绵的时候,你想过我们是姐弟吗?”
话音刚落,两人都陷入了沉默。
许奕欢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心中一紧,却没有道歉。
因为她迫切需要一个证明。
一个能证明傅宇盛还爱她的证明。
所以即使这句话充满了冒犯和侮辱,她也想要得到一个答案。
但电话里只有长久的寂静。
许奕欢几次怀疑,对方是否已经挂断了电话。
她的心在这无尽的安静中越跳越快,拉着她的理智,一起向黑暗沉沦。
就在她即将彻底失控的时候,傅宇盛终于回答了她。
“我从未后悔过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,因为那时我真的很爱你,许奕欢。”
“但我的爱,并不是无敌的,它或许能抵御外界的流言蜚语,但却无法承受内心的腐烂。”
“我妈妈没有介入你父母的感情,她问心无愧,我也一样。只是我们之间掺杂了太多的算计,如果继续下去,受伤的就不止你和我了。让我们就此结束吧,姐,这样对你、对我、对妈妈和叔叔,都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,不是吗?”
圆满。
自从12岁得知父母离婚的消息以来,许奕欢就不再对这个词抱有希望。
她认为是傅母破坏了她的家庭,所以痛恨这个女人,却只能表面上应付。
而在相处中,每次看到她对傅宇盛的好,她心里就会被嫉妒的情绪所笼罩。
在十年如一日的虚与实的拉扯中,她彻底分裂成了两半。
一半要她记住仇恨的滋味,并利用傅宇盛的感情来完成报复。
另一半又催眠她放下仇恨,融入父亲新组建的家庭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她越来越摇摆不定,甚至开始沉溺其中,难以自拔。
设局的人,最终也成了棋局中的一颗棋子,爱意的去向,再由不得她。
而当终局到来时,许奕欢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一切。
曾困于迷局中的人走了出来,成了旁观者,并告诉她。
她下的第一步,就是错的。
许奕欢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
就像她无法接受傅宇盛已经放下她的事实一样。
她固执地不肯放手,一定要一个答案。
她向傅宇盛提出了一个问题。
“你回来,回来,我们好好谈谈,好吗?”
“咱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,姐。”
傅宇盛只能这么回答,也只想这样回答。
电话那头,是一片死寂。
听着她那急促的呼吸,傅宇盛明白她已经站在了崩溃的边缘。
他不想激怒她,让她失控,让这个家分崩离析。
所以,他用最真诚的语气,恳求她。
“放过我妈吧,她真的没做错什么,姐。她对你、对爸、对这个家都尽心尽力,只想要一份平静的幸福,你就放过她吧。”
那些一直缠绕在许奕欢心中的仇恨之火,在哽咽的声音中,渐渐熄灭。
一种如梦初醒的迷茫和虚幻感,慢慢从她心中扩散开来。
她陷入了困惑,看不清这些年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,又在憎恨什么。
如同雾里看花,水中捞月。
许奕欢握着手机,在阳台上独自站了很久。
直到傅母敲门,她才猛然回过神来。
一回头,她的眼神不自觉地躲闪。
傅母像往常一样递给她一杯咖啡,语气里满是关心。
“和阿盛吵架了?他也不想离家,只是想多出去走走看看,毕竟还年轻。你也别怪他,他知道你忙,怕你担心,才让我们都瞒着你。”
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安慰,许奕欢只是应了一声,把手机还给她,打算离开。
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傅母,只能选择避开。
但刚走到门口,又被她叫住。
“奕欢,你的生日快到了,你想怎么庆祝?和朋友们一起?还是阿姨来安排?”
经历了这番波折,许奕欢早已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。
她也没想到,唯一一个说要帮她庆祝生日的,竟然是她曾经最讨厌的人。
一时间,她心中五味杂陈,最终还是婉拒了。
“不用了,我下午要去欧洲。”
“欧洲?”
听到她这疑惑的一问,许奕欢怕她起疑,急忙补充道。
“去……找我妈妈。”
夜里的小插曲,让傅宇盛后半夜都没怎么睡好。
等到闹钟响起,他还是强打精神起床了。
毕竟在别人家,他也不想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。
但他洗漱完毕下楼,却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。
沈家人,这是早起了,还是打算晚起?
傅宇盛一时也摸不着头脑。
他正想出去走走,突然有人出现,吓了他一跳。
看到宋心棠,他微微低头致意,然后把手里的早餐递了过去。
“刚来伦敦就起这么早?时差倒过来了吗?”
傅宇盛拍了拍胸口,犹豫了几秒,还是接过早餐坐了下来。
“差不多了,叔叔阿姨呢?他们出去了?”
宋心棠转身回厨房又端出一份,还拿了一杯果汁放到他面前,才回答他。
“还没起床,他们要十点之后才醒。你不用管他们,想什么时候起来就什么时候起来,厨房有阿姨,想吃什么就说。”
这么随意的风格,确实符合他们家的氛围。
傅宇盛也明白了,打算等下就把早上的闹钟调到九点。
两人安静地吃完早餐后,他看着宋心棠,试探性地问了一句。
“今天是周末,你有空吗?我想去公寓那边看看。”
宋心棠点头表示理解。
“有空,我带你过去。”
傅宇盛的新住处,就在伦敦大学的隔壁,地段好得不得了,环境也清静得很,他对此感到十分满意。
宋心棠先是带他参观了房间,细心记下需要添置的物品。
随后,她领着他四处转转,把周围的超市、餐馆、停车场,甚至是小巷子都一一指给他看。
傅宇盛努力记下这些信息,并向她表达了深深的谢意。
宋心棠对此并不在意,眼看午饭时间快到了,她主动询问他中午想吃点什么。
他对这边的口味不太熟悉,也就没有擅自做决定,而是说听从她的推荐。
宋心棠也不客气,选了一家中餐馆,就带着他去了。
经过一天多的相处,傅宇盛意外地觉得宋心棠这个人挺不错。
她的话虽然不多,但也不是那种高傲的人,只是如果不问她,她很少主动发表意见。
虽然话不多,但她做事却很靠谱,甚至给傅宇盛留下了一种无所不能的印象。
因此,不知不觉中,他对宋心棠产生了一种自然的亲近感和信任感。
刚点完菜,沈阿姨的电话就来了,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。
宋心棠看了傅宇盛一眼,征询他的意见。
傅宇盛比了个四的手势,她便按照他的意思回答了。
电话一挂,她简洁地转述了通话内容。
“我妈说晚上给你准备了个接风宴,让我们忙完了就过去。”
接风宴?
这么正式啊。
傅宇盛有点受宠若惊,但一切已经安排妥当,他也就入乡随俗,没有发表意见。
吃完午饭后,两人在学校里逛了逛,打算直接过去。
结果一出校门,傅宇盛抬头就看到了许奕欢。
他嘴角的笑容凝固了。
宋心棠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,也跟着看过去,就看到了那个直奔她而来的女人。
她本能地挡在中间,把傅宇盛护在了身后。
看到宋心棠的动作,刚下飞机的许奕欢气得脸色发黑,挥起手就要打人。
但她的手刚抬起来,就被宋心棠紧紧抓住,动弹不得。
宋心棠看了她一眼,转头看向傅宇盛。
“你认识她吗?”
傅宇盛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追过来,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。
但宋心棠问了,他还是回答了。
“她是我姐姐。”
“他女朋友!”
两人同时开口,一个语气冷淡,一个怒气冲冲。
宋心棠那张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,在这一刻也露出了一丝微妙的变化。
但她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傅宇盛,松开了手,退后几步,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。
许奕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语气中充满了不满。
“她是谁?”
傅宇盛知道她占有欲很强,语气中满是无奈。
“朋友。”
这两个字简洁明了,但许奕欢却怎么也不信。
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,于是转身一把抓住了傅宇盛的手,想要带他离开。
“你跟我走。”
傅宇盛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,挣脱了她的手,往宋心棠身边走了几步。
“我还有事,没空。”
这句话立刻点燃了许奕欢心中的怒火。
她满眼不可置信地看过来,眉头紧锁。
“你这是在对我说话的态度吗?”
傅宇盛知道她生气了。
但他现在也不在乎了,淡淡地开口。
“我不觉得我的态度有问题,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。”
许奕欢听着听着,忍不住笑出声来,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冷漠。
“啥事啊?约会去?傅宇盛,别忘了,我可没答应分手呢!”
傅宇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,但眼神中依旧透露出一股子不服输。
“你非得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吗?许奕欢,咱们就不能好聚好散?”
许奕欢认识他十年了,头一回见他这么火大,心里也不免有些慌乱。
但在这段关系里,她早已习惯了自己主导一切,所以在这种对峙的节骨眼上,她心里是坚决不肯示弱的。
那些被压抑的狂躁情绪,此刻正蓄势待发,蠢蠢欲动。
“没门!我说过,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!”
傅宇盛已经意识到,她现在正处于一种固执的状态,已经无法进行理性的对话了,他已经有了放弃沟通的准备。
就在他准备直接离开的时候,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的宋心棠突然开口了。
“阿盛是个有自己思想的独立个体,他从来不属于任何人。在你不尊重他的人格和意愿的情况下,我认为他有权选择不与你沟通。”
说完,她连看都没看许奕欢一眼,转身向傅宇盛征求意见。
“快四点了,咱们走吗?”
傅宇盛看着她,坚定地点了点头。
看着两人转身要走,许奕欢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。
她像疯了一样冲上前,想要强行留住傅宇盛。
但宋心棠没给她这个机会,伸手一揽,轻松地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。
同时,她抬起另一只手,轻轻一推,就把许奕欢推了出去,撞到了花坛上。
看着狼狈地倒在地上的人,她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冷意。
“不管你是谁,都不应该在沟通无果的情况下使用暴力,我觉得这是每个成年人都应该明白的道理。”
许奕欢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,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。
她顾不上手臂上的擦伤,起身就想要找宋心棠算账。
但她还没来得及动手,在一旁观察已久的学校保安见状不对,纷纷上前制止了她。
看到局势得到了控制,宋心棠也不想在这多事之地久留,带着傅宇盛就离开了。
一路上回去,她什么也没问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这种自觉的沉默反倒让傅宇盛心里有些不安。
他思索了一会儿,最后还是试探性地开口了。
“刚才发生的事,能请你保密吗?”
宋心棠一边开车,一边冷静地点了点头。
“当然,这是你的私事,我不会告诉别人的,放心吧。”
听到她这样的承诺,傅宇盛没有丝毫怀疑,心里稍微松了口气。
看着近在眼前的别墅,他真诚地向她道谢。
“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。”
停好车后,宋心棠才转头看向他,脸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。
“不用谢,你是我们家的客人,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“不过看你姐姐今天的样子,她应该不会就此罢休,我有点担心你的安全。以后你要是出门,可以让我陪着你吗?”
傅宇盛被这番有理有据的话语给愣住了。
他没料到,才见过一次面,她就能洞悉许奕欢的性格和行事方式,更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要陪他。
但他也不得不承认,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。
以他对许奕欢的了解,吃了亏的她绝不会就此罢休,肯定会找机会继续纠缠。
宋心棠的担心,确实很有可能成真。
深思熟虑后,傅宇盛答应以后出门会先告诉她。
宋心棠这才放心,带着他上楼。
两人刚推开门,沈黎语就砰砰砰地放起了礼花。
“惊喜!欢迎阿盛来到伦敦!”
傅宇盛被这声音吓了一跳,差点摔倒在门口。
宋心棠预料到自己妈妈会准备惊喜,连忙伸手扶住他,顺手摘掉了落在他头上的花瓣。
傅宇盛的目光被客厅里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吸引,眼睛突然睁大,语气中带着疑惑。
“这是?”
沈黎语也不绕弯子,拉着他走到这群人面前,一一介绍。
“他们都是附近的邻居,这位是Wilson、这位是Alvin……”
整个晚上,傅宇盛被拉着认识了很多新朋友。
起初他还有些尴尬,但在沈黎语的调和下,他慢慢放松下来,融入了这欢快的气氛中。
跳完一支舞,他有些累了,便找了个角落坐下,看着眼前的热闹。
那些积压在心头的压力,也慢慢消散了。
一直不见踪影的宋心棠这时从楼上下来。
她顺手拿起两杯饮料,走到他身边,递给他一杯。
“我妈喜欢热闹,也想介绍一些朋友给你,所以才请了这么多人过来,你要是累了,可以先去休息,他们习惯了自娱自乐,不会介意的。”
看着还在翩翩起舞的沈阿姨,傅宇盛脸上露出敬佩的神情,笑着说。
“我知道阿姨是好意,我也玩得很开心,不觉得累。看着他们这么活力四射,我的心情都好了很多。”
见他不介意,宋心棠嘴角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。
“开心就好,人总是要向前看的,没必要再为已成定局的事情烦恼。”
听到她突然说出这么一番安慰的话,傅宇盛心中泛起了一丝波澜。
他看了她一眼,眼中带着一些意外,忍不住想和她多聊几句。
“来英国之前,我还以为你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呢,本想和你保持距离。没想到见面后,你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,才过了一天半,你就成了我在伦敦最信任、最亲近的朋友了,真是难以置信。”
听到他这番带有夸赞的话,宋心棠嘴角的笑意更深了。
“能得到你的认可,是我的荣幸。不过之前在微信上聊得少,是因为有时差,我怕打扰你休息,也觉得很多东西在网上聊不清楚,就打算等你来了再安排,所以才很少发消息。”
原来如此。
傅宇盛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前后反差这么大。
原来是考虑得太多了。
不过这倒是符合她的性格。
接下来的两天里,傅宇盛宅在家里,一步也没踏出家门。
沈阿姨和许叔叔都去工作了,家里只剩下傅宇盛和宋心棠。
不知是不是沈阿姨特意安排,还是宋心棠担心他会感到无聊,她带着他把家里每一个角落都逛了个遍。
他们参观了地下室的酒窖,楼顶的空中花园,三楼的家庭影院,还有后院的游泳池……
两人一处接着一处地玩,聊着天,不知不觉天就黑了。
晚上,沈阿姨在后院举办了烧烤派对,拉着傅宇盛聊起了他和傅母小时候的趣事。
许叔叔和宋心棠则在一旁照看烧烤,不时递上烤好的肉串,顺便给空杯子倒满饮料。
夏夜的微风轻轻吹拂,花园里的花朵盛开,香气扑鼻。
在欢快的钢琴曲中,傅宇盛完全放松了。
他仰望着天空中隐约可见的星星,感到生活是如此美好。
正当他感到惬意时,傅母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。
母子俩闲聊了几句后,沈黎语接过了手机。
两姐妹一见面就有聊不完的话题,聊得非常开心。
傅宇盛起身拿了一罐冰镇可乐,伸了个懒腰,抬头正好和宋心棠对视,两人都笑了。
看着她手里的鸡翅,他也没客气,直接拿了一串吃了起来。
沈黎语看到这一幕,立刻把镜头对准了他们,笑得合不拢嘴。
“阿凝,你看他们俩才认识没两天,就玩得这么开心,真是有缘啊。”
两人都知道婚约的事,但出于礼貌一直没提。
现在听到长辈们当面提起,傅宇盛的脸红了,赶紧喝了口可乐。
宋心棠则表现得很镇定,礼貌地向沈黎语打招呼,还问了她什么时候来英国。
看到她还记得这件事,沈黎语都惊讶了,感叹了几句。
“心棠,阿凝还没说要来呢,你就这么关心?真是难得看到你这么主动关心这些事,是不是有别的打算?”
听到妈妈这番话,宋心棠也没办法,只能耐心解释。
“是阿盛说最迟下个月,所以我才多问了一句。”
傅宇盛也赶紧附和,主动承认了。
两位妈妈看到他们和谐相处的样子,都乐开了花。
在把手机还给傅宇盛之前,沈黎语故意提了一句。
“阿凝,来伦敦记得带上我们当年交换的信物哦,说不定能用上呢!”
电话两头的四位长辈都知道这两样信物关系到一桩婚事,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。
只有两个年轻人心照不宣地装作不知道。
为了缓解尴尬,傅宇盛赶紧转移了话题。
“妈,你来的话帮我带几样东西,我过两天发给你。”
母子俩又聊了几句,傅宇盛正要挂电话,傅母却叫住了他。
“阿盛,今天是你姐姐的生日,记得给她打个电话。对了,她前两天去欧洲和妈妈过生日了,你问问,说不定她要去伦敦呢,你陪她吃顿饭也好。”
听到这里,傅宇盛才想起来,再过几个小时就是许奕欢24岁的生日了。
一个多月前,他还在为给她送什么礼物发愁。
没想到现在,他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。
但在妈妈面前,他还是要表现出姐弟和睦的样子,点头答应了,也没提许奕欢是来找他这件事。
醒来时,家中一片宁静。
宋心棠已不见踪影,只留下一张便条,表明她有急事外出。
傅宇盛并未过多在意,用过早餐后便返回房间,启动电脑准备开始学习。
他刚读完一章,桌上的手机便响起。
他拿起手机,发现是一个陌生的海外号码,犹豫片刻后,还是按下了接听键。
然而,电话那头却无人应答。
正当他准备挂断时,许奕欢那低沉的声音才从电话中传来。
“我在你住的楼下,阿盛,出来陪我庆生吧。”
傅宇盛不解她如何找到这里,但他了解她,一旦出门,她定会竭尽全力带他离开。
他不愿见到这一幕,于是婉拒了。
“你去找梁阿姨一起庆祝生日吧,她很久没见你了,一定很想念你,我就不下楼了,祝你生日快乐。”
他说完这些,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只剩下愈发沉重的呼吸声。
傅宇盛明白,这是她愤怒的征兆。
他不想在今日与她争执,因此在她爆发前,挂断了电话并关机。
整日里,他都待在房间内,全神贯注地学习。
直到次日清晨,他才重新打开手机。
看到一百多个未接来电后,他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清除了记录。
接下来的半个月里,傅宇盛几乎足不出户。
只有在沈家偶尔的聚餐时,他才会一同前往。
大多数时间,他都在家中学习,与宋心棠闲聊。
时间一天天流逝,转眼便到了九月,开学的季节。
开学前三天,傅宇盛与沈阿姨商议,打算提前搬入公寓。
沈黎语试图挽留,但见他决心已定,也只得同意。
次日,一家人带着翻倍的行李,将他送到新居。
离别之际,宋心棠却未随父母一同离开。
望着身旁的她,傅宇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
“你不和叔叔阿姨一起回去吗?”
“不回,我也快开学了,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学姐。”
直到此刻,傅宇盛才得知宋心棠也是伦大的学生。
难怪她对这周边如此熟悉。
他看了看地上的行李,发现只有自己的,更加意外了。
“你开学,不带行李吗?”
宋心棠指了指他房间对面,简洁明了。
“你选中的这套公寓,恰好在我对面。”
这还真是巧合啊!
傅宇盛不禁感叹了几句,随即想到能与她成为邻居,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。
“那看来以后还得继续麻烦你了。”
宋心棠提起箱子,语气轻松愉快。
“不用客气,学弟。”
听到这个称呼,傅宇盛有些不高兴。
他只是晚一年入学而已,而且他还比她大一天,怎么就成学弟了。
如果是刚认识的时候,他可能只会心里嘀咕。
但现在两人已经非常熟悉,他直接反驳。
“别叫我学弟!我们明明是同辈,听起来好怪,我还比你大呢。”
听到这话,宋心棠看了他一眼,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。
“只是一天而已。”
新学期伊始,除了课堂时光,这对伙伴几乎如影随形。
傅宇盛迅速融入了新环境,渐渐地将过往抛诸脑后。
偶尔,傅妈妈会来电,聊些家常琐事。
她提到许奕欢自欧洲归来后,突然宣布要解除与周允黎的婚约。
周允黎自然不愿,多次上门求见,却始终被拒之门外,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。
她还说起许奕欢与父亲争执激烈,甚至无端要求退出许氏集团。
傅宇盛静静听着,不置可否。
毕竟,他与许家的联系,仅剩母亲。
只要母亲安好,许家的风波与他无关。
电话挂断后,傅宇盛查看时间,给宋心棠发了条信息,询问她何时结束课程。
她迅速回复,告知下午有聚会,让他不必等待。
傅宇盛心领神会,整理好书包,独自离开了校园。
他正犹豫着晚餐的选择,一辆汽车突然停在他身边。
他抬头一看,还没来得及反应,就被一个黑影拉进了车内。
恐惧和绝望瞬间涌上心头,傅宇盛拼命挣扎,试图咬住绑架者,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是许奕欢。
确认是她后,傅宇盛停止了反抗,冷冷地问道。
“许奕欢,你这是要干什么?”
听到他语气中的愤怒,许奕欢不再掩饰,轻蔑地笑了。
“绑架呀,阿盛,你没看出来吗?”
虽然嘴上这么说,但看到他被掐红的皮肤,她还是松开了手,给了他自由。
傅宇盛挣扎着坐起,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,试图判断自己的方位。
车辆正朝着海边驶去。
许奕欢似乎打算带他离开英国。
意识到这一点,他的心沉了下去,皱眉抬头。
但看到那张消瘦的脸后,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
不到一个月,她怎么变得如此憔悴?
许奕欢也注意到了他震惊的目光。
她那双布满血丝、疲惫的眼睛里,透露出一丝阴郁。
“怎么了,不认识我了?一个月都不给我发个消息,阿盛,你怎么这么无情?”
尽管她的语气依旧轻松,但傅宇盛明白,这一切都是她刻意营造的假象。
更准确地说,在傅宇盛和他母亲面前,她总是戴着多情浪漫的面具。
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,才是最真实的许奕欢。
摘下了温柔、阳光的伪装。
将那些深藏不露的阴暗和疯狂,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。
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人,傅宇盛终于忍不住,问了一句。
“真的要这样吗?姐姐?”
听到“姐姐”这个称呼,许奕欢的笑容凝固了。
她捏住他的下巴,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,脸上的皮肤紧绷。
“不许叫我姐姐!傅宇盛,从今天起,我就是你的妻,我会带你去葡萄牙,我们就像以前约定的那样结婚!”
直到这一刻,傅宇盛终于确信了。
许奕欢,她真的疯了。
看着她脸上的疯狂,他感到无法理解,忍不住大声反驳。
“我不愿意!许奕欢,我根本不想娶你!”
每个字都清晰有力,掷地有声。
许奕欢的眼神,在这句话中逐渐变得冰冷。
她逼近他,直视他的双眼,一字一句地回应他。
“没有愿不愿意的,阿盛,我说过,你只能属于我。”
下车后,许奕欢领着傅宇盛走进了一个密不通风、四周都是墙壁的密室。
接着,她搜刮了他身上所有物品,锁上门,只留下一句话。
“你就乖乖待这儿,等我几个小时,我把你护照拿过来,咱们就能远走高飞了。”
话音刚落,她便不顾他的反应,径自离去。
傅宇盛听着她脚步声渐行渐远,紧握双拳,掐了自己几下,才慢慢平复情绪。
他蹲在地上,把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都过了一遍,试图找到逃脱的法子。
正当他大脑飞速运转时,突然听到了另一串脚步声。
这脚步声,不是许奕欢的。
傅宇盛立刻站起身,疯狂地敲打着门,希望能引起外面人的注意。
那脚步声也在门口停了下来。
他正要呼救,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“傅宇盛,她打算带你去哪儿?”
是周允黎。
傅宇盛那刚燃起的希望之火,又熄灭了。
自从墓园一别后,他就再没见过周允黎。
周允黎既然能追到这里,肯定是偷偷跟踪许奕欢来的。
但他们的婚约已经解除了,他为什么还不肯放手?
难道,他就这么爱她?
意识到这一点后,傅宇盛似乎找到了唯一的逃生机会。
他深吸一口气,迅速组织语言。
“葡萄牙,她说要带我去那里结婚,但我不想娶她。”
听到这句话后,周允黎冷笑一声。
“结婚?她真是疯了。”
“你不是很爱她吗?怎么现在又不想了?”
见他上钩,傅宇盛连忙说出了准备好的话。
“她和我在一起,只是想报复我妈妈,我知道这件事后,就决定离开她,开始新生活。我来英国一方面是留学,另一方面是我的未婚妻在这里,我已经决定月底和未婚妻订婚,我妈妈也会来,所以我根本不想和她在一起,也不想我的人生被她毁掉。”
他说完,门外的人沉默了。
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傅宇盛的心跳越来越快。
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急,只能耐着性子,继续试探。
“听我妈妈说,你和许奕欢的婚约解除了?你也知道她是个疯子,我劝你还是离她远点,不然小心和我一样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周允黎就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他。
“你给我闭嘴!我和奕欢认识二十几年,我们之间的事情,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嘴!你既然不喜欢她,那就离她远点,不要再招惹她!”
这些话正中傅宇盛下怀,他连忙装出急切的样子。
“我也想走,但她现在回去取我的护照了,一回来就会带我离开英国,你能帮帮我吗?替我联系一下我的未婚妻,我保证只要今天能离开,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许奕欢面前!”
屋外又安静了下来。
这一次,傅宇盛倒没有那么着急了。
因为他知道,周允黎一定会答应。
事情也不出他所料,几分钟后,门外就传来了声音。
“号码告诉我。”
三小时后,许奕欢又回来了,推开了门。
她瞧见傅宇盛老老实实地坐在角落,心满意足地把路上买的水和食物递给了他。
“阿盛,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,我这就带你离开这儿。”
傅宇盛低头看着袋子里的东西,一动不动。
直到许奕欢的耐心快磨光了,他才慢慢伸手,拿出一瓶水。
一天没吃东西,他拧不开瓶盖,只好把水递给了许奕欢。
这个举动让许奕欢非常开心。
她终于笑了,声音里满是快乐。
“想通了?阿盛,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,你乖乖留在我身边就好,你爸妈那边,我会搞定的。”
傅宇盛没说话,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“行。”
这一个多月的煎熬和压抑,随着这个字烟消云散。
许奕欢很高兴,也来了食欲,拿起一个面包吃了起来。
傅宇盛喝了几口水,然后把瓶子递过去,伸手要背包,说要检查一下,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证件。
许奕欢信了他的话,把包递给了他。
傅宇盛翻着口袋,趁她喝水的时候,偷偷把身份证塞到了沙发缝里。
然后他又装模作样地翻了一会儿,就把包还了回去。
许奕欢正好吃完。
她看了看时间,差不多了,就拉着傅宇盛站了起来。
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。
原本开车的司机已经不见了。
傅宇盛先上了副驾驶,主动系上了安全带。
趁着许奕欢在主驾驶系安全带的时候,他接过背包,做出要拿东西吃的样子。
等她把车开出地库,他立刻惊呼一声,满脸慌张地看向她。
“姐,我身份证你是不是没拿?还是刚才检查的时候落下了?”
许奕欢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,皱着眉看过来。
“拿了的,不见了?”
看到傅宇盛很确定地点头后,她心里生出一股烦躁。
“丢了就丢了吧,之后再补办。”
傅宇盛手心都出汗了。
他脑子飞速转动着,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。
“可是去葡萄牙结婚,不需要这些身份证明吗?到时候如果手续不全,那结婚只能往后推迟吧。”
听到他提起结婚,许奕欢眼里闪过一丝急切。
她思忖了片刻,最后还是决定上楼去找。
离开之前,她把车门都锁上了,嘱咐了一句。
“阿盛,你等我几分钟,我马上回来。”
傅宇盛很听话地点了点头,目送她走远。
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后,车后出现了一道人影。
砰的一声。
后座右侧的窗户,被砸得粉碎。
傅宇盛直接扯开安全带,拿着包就从后座跳了出去。
他看着拿着铁棍的周允黎,真心实意地和他说了句谢谢。
周允黎却没什么耐心,随手指了个方向。
“我告诉你未婚妻地址了,至于她来不来,我不知道,你自己去看吧。”
看着那道半掩着的门,傅宇盛再没有犹豫,朝着那儿全力跑去。
一冲出屋门,傅宇盛就瞧见一辆黑车从远处飞驰而至。
他一眼认出那是宋心棠的座驾,急忙挥手示意。
车很快就停在他旁边,他二话没说,直接跳上了车。
“赶紧开车!”
宋心棠听到他的急促声音,立刻一脚油门。
傅宇盛紧盯着后视镜,直到确认没人追来,这才长舒一口气。
宋心棠见他放松了,这才开口问起情况。
“给我打电话的是谁?你咋跑这么远来?”
傅宇盛正要解释,突然一声刺耳的喇叭声打断了他。
他猛地回头,只见许奕欢疯了似的开车追了上来。
他顾不上解释,转头看向宋心棠,语气里满是焦虑。
“能甩掉后面的车吗?”
宋心棠加大了油门,声音也变得严肃。
“你姐姐?”
傅宇盛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到了,默默地点了点头。
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宋心棠得到答案后,又加快了速度,但后面的车却像不要命一样,油门踩到底。
两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,转眼间只剩下二十米。
傅宇盛透过后车窗,甚至能看到许奕欢脸上那疯狂的表情。
他的心跳得飞快,几乎要跳出胸膛。
他紧盯着后面,看着距离从二十米缩短到十五米。
当距离缩短到十米时,他意识到自己的逃跑并不能结束这一切,于是打算让宋心棠停车。
“心棠,停……”
“车”字还没说出口,就被傅宇盛吞了回去。
他突然瞪大了眼睛,眼中充满了惊恐。
十米之外。
坐在副驾驶的周允黎情绪失控,伸手去抢方向盘。
整辆车彻底失控,一个急刹车后左转,直接冲出了护栏。
坠入了茫茫大海。
救援队迅速赶到。
周允黎和许奕欢的生命得以保住。
但成了植物人,住进了重症监护室。
不知道何时能醒来。
宋心棠的行车记录仪清晰地记录了车祸的全过程。
许家和周家因为这桩结怨的亲事,从此反目成仇。
在整件事中,傅宇盛没有发表任何意见。
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目睹了这场悲剧,心理上受到了打击。
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之所以保持沉默,只是为了隐藏他和许奕欢的关系。
他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。
但自私又有什么错呢?
他只是不想让妈妈因为他,再次受到打击。
再说,这些事情说不说,对这场车祸的定性都不会有任何影响。
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。
躺在病床上的人依然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。
两年后,傅宇盛从伦敦大学毕业了。
毕业那天,傅母特意飞过来,为他送上了一束鲜花。
他笑着接过花,拉着妈妈四处拍照。
宋心棠跟在后面拿着相机,记录下这美好的时刻。
傅宇盛牵着妈妈,对着相机比了个耶,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镜头里闪闪发光。
拍完照片,傅宇盛抱着花走到宋心棠身边,准备检查一下这个徒弟的拍照技术。
但只看了一眼,他就挑起了眉毛。
“人像应该放在镜头中间啊,你怎么教不会呢。”
“心棠刚学,怎么能像你拍得那么好?阿盛,你得有点耐心!”
“是我拍的不好,那再来一张……”
温暖的阳光洒在三个人身上,映照出他们脸上的笑容。
这一刻,也只是未来无数个温馨、自然、幸福的日子里。
最普通不过的一刻。
完